雖從重判了,但也都是在律法允許的範圍內從重,每條罪的判決都是有依據的。
該絞的就不會斬,該斬的也不會絞。
流雖比徒重些,要背井離鄉地遠去。但現在沒有什麼千裡可流,人是往京城送的,說起來,其實沒多遠。
隻不過,這許多族人、親戚送到外麵去服刑,就避免了未來一些年刑獄裡可能出現的暗箱操作。免去了未來的許多麻煩。
眾人都知道葉碎金是個狠人。她殺起人來是不眨眼的。
然而這一次,沒有私刑,沒有泄憤式的虐殺、擅殺。一切皆可在《魏律》裡找到法理依據,量刑條文。
雖然魏不在了,律還在。
葉碎金的治下,是一個有秩序的地方,不是一個上位者憑借意誌便可以胡行的地方。
今天上位者可以憑自己的意誌不經律法擅殺一個禍害百姓的族人。
明天她心情變了,就也可以憑自己的意誌去庇護另一個族人禍害百姓。
比起來,秩序才更能守護普通的百姓,才更讓百姓心安。
或許並不是每一個百姓都那麼有學識,可以看明白這一點。但每個人都可以直觀地感受到。
此一番清理,一下子,鄧州的空氣都清新乾淨了。
腐肉割去,葉家族人與親戚,俱都變得溫和守禮,行止守法,可愛可親起來。
十二娘與袁令回到了比陽。
袁令在鄧州走這一遭,回來深藏功與名,還是做他的比陽令。
隻連葉四叔見著他,都更客氣了幾分。
他的政令發下,執行的速度更快,效率更高了。
十二娘看著袁令回到了他的日常生活中,正常的吃飯生活,正常的辦公。
但十二娘回不去了。
葉四叔道:“可彆跟你娘說你去鄧州乾嘛去了。她不敢罵碎金,必然得來罵我的。”
十二娘答應了。
葉四叔又問:“在鄧州沒遇到什麼事吧?”
十二娘想起了那些擋路的人,凶惡的眼睛。
鬨到最後,的確是葉家的代姻親,甚至最老的那位老姑婆都還活著。
可代都不過是與葉氏的尋常族人結親罷了。
仗著這個,村子便築堤壩,占水源,不給下遊的村子用水,歐傷人,還敢拒捕。
權力,使人如此膨脹。
甚至權力者其實並沒有給他們分享任何權力,便已經這樣了。
十二娘又想起了四哥嶽丈禍害的那家人,苦主哭得止不住眼淚。
那時候她渾身的血管都像要爆炸似的。
現在,十二娘搖搖頭,平靜地說:“什麼事都沒遇到。”
“就是。”葉四叔放心了,“我尋思著有袁令,還有二寶,忠遠堂的敬儀、盛安堂的榮霖、和光堂的艮之都在鄧州呢。不會讓你有事。”
“再說了,真有事,你又不傻,你報名字啊。”
“報你爹、你哥、你六姐的名,嚇不死他們。”
十二娘點頭:“嗯,是呢。”
葉四叔覺得不對:“咋了?病了是咋了?咋這麼蔫?”
十二娘沉默了很久,抬起眼,打量她爹。
她父親兄長都生得十分魁梧。
比起來,六姐在女子中算個子高挑的,但還是比他們纖秀多了。
“爹。”她問,“你為什麼搶葉家堡搶不過六姐?”
愉快而溫馨的父女談話戛然而止。
葉四叔尷尬了起來。
“那什麼,”他努力給自己挽回臉麵,“我讓著她。”
“二伯家沒兒子了。我們家便是嫡房。葉家堡是祖產,不能做女兒嫁妝,原該你繼承的。”十二娘道,“這連我都懂的。怎麼會叫六姐搶了去?”
葉四叔道:“都過去了。”
十二娘卻道:“我想知道的是,六姐當時是靠什麼搶贏了你?”
她小時候不懂,覺得六姐厲害,贏了什麼都是正常的。漸漸長大,見識多了,才覺出這件事的神奇。
孤兒寡母或失了怙恃的閨女,被族中男性長輩吃了絕戶,才是常見的。
葉四叔作為禮法和律法上的正統葉家堡繼承人,居然被侄女搶了祖產,才神奇。
葉四叔當初和葉碎金的爭奪,非是搶葉碎金這一房的私產。他們兩個爭的是家主之位,是葉家堡的歸屬。
長輩,男,嫡。
按說,葉四叔就該毫無爭議地繼承葉家堡。
結果,輸了。
神奇不神奇。
是什麼能讓一個女孩子逆殺上位?
十二娘現在必須要搞清楚這件事。
這對她很重要。
她必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