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郎與他親兄弟,又沒旁人,沒什麼不能說的,便直言了:“我覺得哥你真難得。”
隻有親弟弟的時候,三郎也比在旁的弟弟們麵前要放鬆一些,他挑眉。
“我是認真的。”五郎正色道,“你知道我信服六娘,所以便理所當然覺得你也該是,我們跟六娘就應該這樣。”
“可我成了親才知道沒那麼簡單。原來人,不管怎麼樣,都會有私心。”五郎感慨。
以前是光杆小子沒感覺,覺得自己跟家裡一體。但現在成親了,大家之中有了小家。哥嫂是一個小家,自己和蘭娘是另一個小家。再加上妹妹和爹娘,才是大家。雖俸祿照樣每個月要上交公中,但有些私房還是會偷偷給自己媳婦收著。
怪不得長輩們都要等你成親,才肯把你當作大人來看。成了親才知道,私心,原來是一個太正常的存在。
再看三郎,雖是親兄弟,可他是不一樣的。三郎其實是葉家嫡長。
旁的弟弟也就罷了,作為嫡長的他心甘情願追隨妹妹。五郎此時才敬佩起哥哥的心胸來。
“什麼心胸。”三郎失笑,告訴五郎,“不是什麼心胸,不過首先是知道自己不如六娘。”
“然後,六娘救過我的命。”
五郎:“咦?”
三郎回憶往昔:“曾經有一次,死亡幾逼近眼前。不是誇張,是當時那杆槍離我的眼睛大概也就一寸了。我當時手上有東西,躲要沒法躲,擋也沒法擋,是六娘出手救了我。”
五郎很懵:“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很早了。”三郎道,“那時候你和六娘十歲,我十三。”
那一次,少年眼看著死神在眼前晃了一下,被他的妹妹橫裡伸出手來,生生握住。
當時那槍尖在他眼前一寸的地方顫,他的心臟都是停跳的。
後來,解開綁在手上的石鎖、腰間、腿上的沙袋,他腿軟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葉碎金問:“沒事吧?”
她把那杆槍扔下,呼呼地給手心吹氣,疼。
“就是從那時候起,我對碎金再沒有不服輸的念頭了。”三郎道。
五郎很生氣,擼袖子:“什麼人差點搞死你?你告訴是誰!”
三郎靜靜地地看著他。
五郎:“?”
“差點搞死我的人……”三郎歎氣。
他劈手給了五郎後腦勺一巴掌:“就是你啊!”
二傻子!
五郎:“???”
三郎幫他回憶:“那一次,爹揍了你一頓,我揍了你一頓,六娘揍了你一頓,想起來了嗎?”
童年太多闖禍的記憶了,雖然家裡人教訓了,但實際上年紀小,對死亡沒概念,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了。
但一天之內挨三頓揍還是比較特殊的。五郎記憶回籠了:“那一次啊!”
他正投槍,有人叫他,他扭著頭去看,手上還沒停,投了就走了。
年紀不大,力氣一把,那槍偏離得厲害,正三郎抱著石鎖,掛著沙袋,一步一步地在挪,正成了靶子。
“所以,我願意跟著她。我願意把後背給她。”三郎道,“在我心裡,再沒有比她更靠得住的人了。”
五郎:“我也願意的。跟著六娘,會更好。”
大家更好,小家也更好。
兄弟倆說著話,並排家去了。
他們並不知道,前世,問了這個問題的不是五郎,而是葉碎金本人。
葉碎金固然堅強,也會有焦慮、有挫敗、有自我懷疑的時候。在那種低穀,她問了三郎這個問題。
三郎給了給了她一樣的回答。
“我會一直跟著你。”
“我的後背托給你,我放心。”
“六娘,我隻有一個要求,我要葉家能載入史書,我們的名字能被後人知道。”
“這樣,不枉我葉長鈞來世間走一遭。”
後來,葉氏本家諸郎君,葉長鈞,葉長銘,葉長霖,葉長修,葉長詣和他們的父親們,均以開國功臣,配享太廟。
那時候才開國,沒有那麼多人進太廟。
一眼望去,全是葉家人的牌位。
葉碎金曾獨自坐在太廟裡喝酒,呢喃。
三兄,這樣算不算做到你的要求了。
三兄,爵位我沒給旁的人,我給了十二娘,她血緣與你最近。彆擔心,鐵卷丹書上禦筆親提了,易姓則奪爵。她的後人會一直姓葉。
三兄。
三兄……
但是牌位不會給她回答。沒有人給她肯定。
倒是厚重的大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皇帝邁進來,他的影子長長的,甚至打到了案桌上。
“梓潼。”他溫柔地喚她,“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