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響雲歎氣:“待遇真好。”
要知道他帶著侄子去京城,可吃過閉門羹,坐過冷板凳,還被大公主府的門子勒索過錢財。
葉碎金道:“我又不是來討生活的。”
她和赫連響雲不一樣。赫連響雲往京城去,是要找人投靠,要找口飯吃。
葉碎金渾身都是上位者的氣場,肅王世子來來往往接觸的都是楚國上層人物,自然能感覺到。
赫連響雲點評肅王世子:“還算不錯。”
世子看上去二十四五上下,和三郎差不多年紀,但一身貴氣,一看就是生於錦繡。
待人十分謙和,秋生不賣馬,也並未仗勢欺人。與葉碎金說話,頗有禮賢下士的氣度。
隻他有貴氣,卻沒有殺氣。身上沒有真正的執實權者能有的氣場。
這一點上,便三郎來了,也能壓住他。
以一個王府世子來說,若承平年代,算是一個合格的貴公子、繼承人。
赫連響雲道:“他不是你要見的那個人。”
“當然不是。”葉碎金道,“我要見的是他爹。”
兒子這般大了,爹應該也不年輕了,肯定比裴澤年紀還大。
赫連響雲點了點頭。
第二日,果然肅王府來人接了他們去。
天氣太好了,天藍雲如雪。肅王在花園裡見遠客。
雖已經聽世子說了,這女子十分貌美,但葉碎金的容貌的還是令肅王感到意外。
因世子道:“不是簡單人物。她自己必然有身份。”
不是什麼人的妻子,什麼人的女兒。她應該是一個有來曆的人。
她身邊的男人氣場也很強。可在她麵前,他明顯是下屬。
仆人口中的“主人”是她而非他。
世間自然是男尊女卑,但偶也有女子能成大事。
隻人們普遍地會把特彆美貌的女子排除出此列,而歸到另一列去——要麼紅顏薄命,要麼妖姬誤國的那一列。
葉碎金的美貌足以放到那一列去了。
肅王看著她。
葉碎金負手而立,微笑著讓他看。
她當然也看他。
她這次來,就是為了看看這個人。
上輩子,有人曾做過天下英雄譜,聲稱與他同輩分的人裡,沒有能超越他的。
她和趙景文討論過這個話題——若這個人還在,還會有大穆嗎?
此題無解。
隻沒有見過這人,她一直很遺憾。
她看著眼前這個身著蟒袍的男人。
未來的第三位楚帝——當今楚帝的弟弟肅王,大約四十來歲,不到五十。他生著典型的北方人的相貌身材,頗為威武。一雙虎目,凜凜含威,有王者之氣。
葉碎金之前其實沒想過來見他的。
他的死她不是很清楚。大約聽說是跌馬受傷而亡,裡麵是不是牽扯到彆的更複雜的內幕,都淹沒在曆史長河中了。
葉碎金本沒打算去改變這段曆史。
但喬槐死了,死的與前世不同。
葉碎金一直徇著前生的軌跡,吃著重生的紅利。
卻差一點在盧十四的身上栽跟頭。
這個世界,其實從她重生那一刻起就與前世不一樣了。
那一日葉碎金抬眼,看到蝴蝶振動翅膀。鱗粉在空氣中,折射了陽光。
她在那一刻對未來生出了迷惑。
說起來,她非是真的年輕人,卻竟也會生出這種迷茫感。
於是,她沒有任何規劃地便來到這裡,來見一見前世沒見過,今生不該見的人。
見到了,她感到很滿足。
這非是她計劃了什麼,籌謀了什麼,得到了什麼。
隻是非常簡單地,滿足了自己。
肅王問:“足下何人?”
葉碎金也曾經想過以化名示人,然而她真的見到他之後,並不想了。
她道:“鄧州葉碎金。”
肅王微一思索,搖頭道:“未曾聽說過。”
“王爺替先帝征討楚地時,我還是個丫頭片子。”葉碎金道,“現在,我是晉帝親封的,唐州、鄧州、均州三州節度使。”
“用人不拘一格。”肅王凝目,“晉帝是這般人物嗎?”
葉碎金道:“倒不是,我是花錢走了門路,算是買來的。”
肅王失笑。
“取巧了,讓您見笑。”葉碎金道,“晉國初立,我看各處各人都在觀望,便決定第一個去稱臣。又花錢托了晉國公主的門路,便成了。”
肅王道:“這是有眼光。”
葉碎金道:“那時候我隻有鄧州。唐州我背著他打下來的,先斬後奏了屬於是。均州,我倒是請旨了。也是因先想辦法投其所好,便順利請到了。”
肅王道:“這是有謀算。”
隻能說到這裡,後麵的,眼前的,利益相關,不能再說了。
葉碎金微微一笑:“現在回想,取了很多巧。有些東西,不是靠實力。”
肅王卻也微笑:“你錯了,能想到取巧的方法,能做成功,也是實力的一部分。甚至運氣,都是實力的一部分。不要妄自菲薄。”
葉碎金抬起眼:“我一直以來走的路,遇的人,都按著我預想的走。不知不覺,我便開始自滿自大了。直到最近,我又感到,這世界其實並不以我的意誌運行。比起世界,我又何其渺小。再不能陷在既往的思維裡。我得走出來。”
“所以,想來看看沒見過的人物,聽一聽世上人傑對我的評價,讓自己的腦子清醒一下。”
肅王也有他的困惑。
“千裡之迢,為何是我?”
葉碎金看著他。
“因為彆人,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