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眼。
“可這對我,”他說,“就是正事。”
葉碎金看著他。
段錦大膽地反問:“大人你呢?大人如今亦是單身,可有考慮再找夫婿?大人還這樣年輕,便不找夫婿,既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大人有沒有想過找情郎?”
這些話十分冒犯。
哪怕被她罵死也沒關係。
此時不說出來,不知道以後什麼時候才能再有機會說。
葉碎金的麵龐在光線裡仿佛一尊玉雕,美麗而冰冷。
自和趙景文義絕後,身邊沒有一個人提過她的私事。
所有人默認了她是一個沒有性彆也沒有男女之欲的人。
可之所以會這樣,終究還是因為她是個女子。
因為她若是男子,看上誰,娶了納了,往後宅裡一放。內寵在內宅裡安安穩穩,她在外麵打拚事業,萬事大吉。
偏她是個女子,她若看上哪個男子,哪怕隻是情人關係,也不能將這男子關起來。
就像從前,所有人都默認趙景文就是可以參加每一次軍事會議,可以跟著出兵作戰,甚至無需葉碎金點將的時候特意提他的名字。
他從她身上分享的權力是被默認的。
所以若有這麼一個男子存在,哪怕她根本沒有主觀的意願,都會給這男子無形的裙帶關係,會影響已經穩固的現存的彆的人的利益。
所以沒有一個人會希望她中意什麼男子,破壞已經成形的權力結構 。
段錦終究和彆的人是不一樣的。
彆人全是公,唯獨段錦可以是私。
當然葉氏全族也是她的私,可那又不一樣。因在這件事上,葉氏無論從利益還是因過往之事的立場都沒法開口。
隻有段錦。
葉碎金認真思考了一下。
段錦屏住呼吸。
葉碎金道:“我不會再入婚姻。”
她又想了想,道:“我也不會為任何人守身。”
“隻第一,我有許多大事要做,沒有這想法。”
“第二,若我有。”她道,“不會是你。”
最後一句,著實潑人冷水。
段錦嘴唇緊抿,問:“為什麼?”
葉碎金道:“你居然問為什麼?”
她質問:“我對你是什麼期望?你忘了嗎?”
段錦張了張嘴。
“我若有內寵,必不許他染指任何權力。”葉碎金道,“阿錦,你未來,隻能是我驃騎大將軍。”
“我,是不會許你走彆的路的。”
驃騎大將軍是個遙遠而縹緲的東西。
而且,什麼人才能冊封驃騎大將軍,隻有皇帝。
她的心,根本不在男女事上。與她說這些少年情懷,是不是又讓她覺得自己幼稚了?
段錦最終在葉碎金的威壓之下低下頭去。
葉碎金:“阿錦。”
許久,段錦才悶悶地道:“……是。”
但他又抬起頭來。
“既這樣,大人也彆逼我娶妻。”他冷聲道,“不立業,成什麼家。我若娶妻,必是功成名就之後。”
段錦回到了唐明傑原來的院子——他最近躲人,已經連續好幾天都住在這邊了。
小廝抱著個包袱過來找他:“針線上剛送過來的。”
打開來,好幾身鮮亮的新衣衫。
料子都是前陣子葉碎金叫人給他送過去的。拿到了針線上去裁衣裳,剛做好了送回來。
“這可真好看。”小廝拎起一件,讚歎。
段錦也展開一件,果然十分好看。件件都十分鮮亮。
葉碎金一直都喜歡這麼打扮他的。
可裴澤衣著並不花哨,卻一身貴氣。
赫連更是疏於打扮,領兵在外的時候常胡子拉碴的,回來前才想著收拾收拾。他衣著一直簡單,從未像段錦這樣花枝招展過,卻極有男人味。
葉碎金今日雖然肯正麵地與他談論他喜歡她這件事——是的,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段錦現在可以肯定了。
也是,他才什麼年紀,她又是什麼城府,怎麼可能看不懂他的心思。
但她今日依然用長輩般的態度在與他說話,諄諄訓導。
可他希望她能用看男人的目光來看他。
像看裴澤,看赫連。甚至哪怕看高胖子。
她看高胖子的目光都十分的專注。因為高胖子雖然很慫,但是在治理上的確是能人。
對她而言,或許皮相不過是附加之物,有則錦上添花,無亦沒有關係。她看男人,看重的是能力。
武將領兵,文臣治地,哪怕是商人,隻要有能力,也會獲得她認真的對待。
盧十四……
所以盧十四把自己的臉都劃了。
段錦隻恨自己明白得晚。
“收起來。”他丟下這些鮮亮衣衫,“回我院子裡去拿幾件不那麼花哨的過來。”
他不是小孩子了,不該再任她隨心打扮。
再不能給她年紀小的感覺。
須得讓她明白,他也是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