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這點上都沒法跟他比。幾乎是每個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著各種各樣的拉拉雜雜的人際關係。
赫連就沒有。
葉碎金尤其愛他這一點。
因所有的弄權,其實都是在從葉碎金手裡挖掘權力。
不愛弄權的赫連響雲,卻一直都有著不亞於三郎的清醒頭腦。
他和她的事,他直指了問題的關鍵——
葉碎金不分享權力。
她對權力控製得多嚴密,看她對軍隊控製得多嚴密就知道了。
幾乎所有的將領都討厭監軍製度。
但,這令人討厭的監軍製度還是被她一力推行開了。
赫連響雲看得很明白。
葉碎金如今稱王了,還依然能親自掛帥。
但未來,遲早會有的未來裡,她必然不能再像如今一樣,全心全意地帶兵。
到那時候,現在令將領們討厭、覺得雞肋的監軍製度才真正開始發揮它的作用——為葉碎金繼續掌控軍隊,有效地杜絕軍隊中的擅權和異心。
她是一個對權力有著超強控製欲的人。
偏她是個女人。
就赫連響雲所知,這些年,從趙景文離開後,她實際上應該是沒有碰過男人的。如段錦、盧十四之流,如果跟她真的有什麼,一個藏不住,一個根本不藏。
她沒有。
她有很深的顧忌。
赫連響雲完全能明白她在顧忌什麼。
所以,他今天來乾什麼?
依然是求歡。
擺明車馬,他不要名分,隻求務實。
而至於葉碎金和他……
赫連響雲從前一直以為在男女事上,他不是葉碎金好的那一口。
他錯了。
那天晚上,他確認了,他對她是有吸引力的。
四目相視。
葉碎金扯扯嘴角:“你以為不要名分就夠了?”
她按著扶手,站了起來。
“你想做我的入幕之賓,隻放棄名分是不行的。”她道,“將軍與內寵不可共存。”
“你若想與我做男女,就得卸下所有的職銜。”
“打仗這種事,我會交給我的將軍們。至於我的內寵,就本本分分地,等著我寵幸。”
“赫連,若做我內寵,就放下你的馬槊。”她走到了他的麵前,俯視著他,“因從這以後,我再不會讓你摸到一兵一卒。”
赫連響雲想站起來,葉碎金伸手壓住了他的肩膀按住了他。
她垂著頭看他:“這樣,赫連,你……受得了嗎?”
赫連響雲仰頭看她。
她的麵孔很近,但全是壓迫感。
此時此刻,她不是一個女人,她是中原王。
“這是對我一個人?”他嘴角微抿,“還是對所有人?”
葉碎金回答:“所有人。”
“但尤其是你。”她頓頓,道,“還有段錦。”
葉家軍三大將,頭一個赫連響雲,第二個三郎葉長鈞,段錦排第三。
三郎是她兄長,在這件事裡自不必提。
“你和段錦,都是我的大將。”葉碎金道,“若從此不能領兵,我都替你們心疼。”
赫連響雲看著她。
“非得這樣嗎?”他問。
葉碎金點頭:“非得。”
赫連響雲想起監軍製度,歎氣:“你威望如山,便不這樣,也沒人能威脅到你。”
葉碎金隻是笑笑。
“你沒經曆過我經曆的,自然無法理解我感受的。”
前世,她又何嘗不是軍功赫赫。
那又怎麼樣呢。
他,他們,把權力從她手裡奪走了。
他們把她變成了一個女人。
武婢們看到葉碎金從帳子裡走出來。
但赫連將軍沒出來。
武婢們有些奇怪,掀開簾子進去瞧了一眼。
赫連將軍還坐在凳上,雙手撐著膝蓋,對著空空的帳子,不知道是沉思還是出神。
武婢喚了一聲:“將軍。”
赫連將軍回過神來。
果然是在出神。
赫連響雲站起來,撣撣衣袍,呢喃了一句不知道什麼,離開了。
武婢們麵麵相覷。
馬上要過年了,葉碎金定了山東,凱旋回京。
能和家人一起過年,大家都很高興。
大家的家眷都已經遷到了京城,家家皆有宅子。
赫連家兩座,一座赫連響雲的,一座赫連飛羽的。
赫連響雲沒有家眷。走的時候還是空宅子,回來的時候已經收拾好。是侄媳婦一並收拾的。
赫連響雲負著手在新宅裡轉了一圈。
赫連飛羽給自己媳婦請功:“走前她找我問你的喜好來著。我說,嗐,糙老爺們,有什麼喜好。舒服能住就行了。”
“你看。”侄子叉腰教訓起叔叔來,“家裡還是得有個女人吧。”
侄子早不記得父母了,懂事起就是叔叔在撫養自己了。
如今自己都當了爹,叔叔還孑然一身。現在全反過來了,見天的是當侄子的為叔叔的婚事操心。
三十三了,還不娶。
赫連響雲負著手站在門廊下賞著院子裡的雪。
聞言,他道:“也是。”
“你幫我張羅吧。”他道,“我也娶一個。”
【赫連,你娶妻吧。】
【你我相互吸引,我承認。】
【隻魚與熊掌不能兼得。】
【我還是,想要我的大將。】
【我也不能為著任何人,去做女人。】
赫連響雲在廊下負著手,看著飄落的雪。
他也是。
沒辦法放下手中的馬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