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妃便是蘭娘,她對桐娘說:“我隻說我不知道。哪有弟妹打聽大伯哥房裡人的事的。”
她握著桐娘的手,低聲安慰:“總之她不在了,以後你和大伯好好過日子。”
桐娘道:“我有阿龜就夠了。”
蘭娘心驚。
她這位嫂嫂,溫柔賢良,寬容大度,從來最敬愛丈夫的。怎地竟說這樣的話。
“他兒子被人害死了,他號稱閻羅金剛,殺人無數,”桐娘木然道,“卻不給自己的兒子報仇。”
蘭娘道:“畢竟她也有兒子,又是上了玉牒的人。”
到了她們這個層次,便是庶子未來也至少是個郡公。妾縱然是妾,也是郡公的親娘。不好再隨意打殺了。
蘭娘道:“反正已經送到庵堂裡去了。”
桐娘麵容麻木。
蘭娘察覺不對:“怎麼?”
桐娘笑了,慘然。
“什麼庵堂。”她說,“他派了人派了船,送她回荊南了。”
妾犯了這樣的大錯,本就該死。
因著現在身份不同,不好打殺,便該關進庵堂裡,讓她一輩子暗無天日。
結果,男人把她巴巴地送回荊南去了。
蘭娘默然不語。
到這時候,誰也沒法自欺欺人。
葉三郎的確把正妻的地位和體麵都給了桐娘,但他的心,給了那個荊南女子。
桐娘閉上眼,眼淚掉下來。
曾以為自己和丈夫也是恩愛夫妻。
直到那個荊南女子出現,才知道,原來不過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相敬如賓。
葉碎金微服來到了端王府。
她是作為親戚來的。也隻有三郎還能讓她擺出親戚的身份。
看過了桐娘,又看過了阿龜。
很糟,母子的狀態都很糟。
她去問三郎:“謀害宗室的凶手呢?”
三郎便是怕她。
因這事,四皇叔和四王妃都知道真相,必然會與她說。
而她,必然又是不能容忍謀害葉家子嗣的。
且某種程度來說,這幾可以算是謀害皇裔了。她必然要動怒的。
她的怒,她承受不起。
“送她回荊南了。”三郎說,“從此夫妻、母子永不相見。”
葉碎金冷淡地道:“你和誰是夫妻?我隻有一個嫂嫂。”
三郎垂眸。
葉碎金道:“我知你寵她,我沒想到她會是你這麼大的弱點。三兄,這不像你。”
三郎一直以理性穩重著稱。前世,也沒有這個荊南女子。
前世,他和桐娘一直恩愛。
“是人,就都會有弱點。我怎會沒弱點呢。”三郎抬起眸子,凝視她,“倒是你,六娘,你竟沒有弱點。”
這分明是一個一直都存在的事實,可似乎竟無人在意。
直到此時,三郎才感到深深地困惑。
因活的人,怎可能沒有弱點呢?
三郎凝視她:“六娘你……可有愛過什麼人?”
葉碎金的眼前,晃過一個人影。
她回視回去:“我就算有,也不會讓這種事成為我的弱點。”
有就好。
剛才一瞬的可怖散了去。
三郎道:“那是因為你是皇帝。”
“我又沒打算做皇帝。”
“我就是個普通的男人。”
“所以,六娘,就允許我有弱點吧。”
葉碎金接受了這個說法。
畢竟沒人能像她一樣,重活一世,把所有弱點都攻克了。
她的心思也不能總被這些事糾纏。
實際上,從過完年,三司徹底獨立後,葉碎金就一直在調動軍隊。
所有人都知道,她又要動兵了。
這一次,是哪裡呢?
南線的常規軍報,十日一次。
但四月裡葉碎金就給南線下了命令,要職方司密切關注,軍報改為五日一次。
五月上旬,她又收到了軍報,這份軍報的時間,乃是端午節的兩日後。
但為了確認,她決定再等五日。
五日後,又一份軍報發來。
皇帝拆開軍報反複看了數遍,突然站起來,走出殿門,一直走到外麵的的白玉石欄處,望著闊大的庭院,仰天大笑:“好!好!好!”
驚了許多人,麵麵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便有些有資格的人看了軍報,也不知道皇帝到底為何大笑。
那軍報的內容十分平常。記錄了楚國皇帝一如往常,坐鎮軍中,指揮著楚魏戰爭。
他還活著,健健康康的。
但葉碎金記得很清楚,前世這個時候,他死了。
之所以能記得一個人的死期,是因為這個人在當時可以說是最大的大人物了。而且他死在端午這個特殊的日子——
端午素來有騎射的習俗,楚帝那一年一時興起下了場。
那匹馬崴了腳將他摔了下來,很不巧,頭磕到了石頭上,他死了。
但這個死法其實是一個極其小概率的事件。
和晉帝的老病而死,無法抗拒完全不一樣。這種極其小概率的事件,稍稍有一點細微改變就可能不再發生了。
葉碎金很早之前就有過這種猜想。
果然成真了。
天下大勢,再不與前世相同了。
撿漏是不可能了。如今,北邊的穆,南邊的楚,還有東邊夾在中間的魏。
隻能硬碰硬。
再無弊可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