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碎金明白他說的是什麼。
“都知道了?”她挑眉。
赫連響雲點頭:“邸報看到了,還有一些彆人送過來的消息。此中事,臣自然無權多問。隻是陛下過來之前,臣一直擔心陛下的心境是否會因此受影響。”
他道:“現在,我放心了。”
段錦、葉長銘、唐明傑。
這死去的哪一個不是過去對葉碎金都十分親愛之人。
尋常人隻遇上一個,都夠大悲大痛大怒的了。
她沒有。
她的情緒控製得這樣好。
赫連響雲甚至有點好奇,是不是坐在皇位之上的人,情感上會變得與常人感知力不同。
畢竟尋常人家,通常都做不到父子相殺。可皇帝和皇子若相殺起來,卻是那麼低順理成章,毫不稀奇。
如今的葉碎金與七年前的葉碎金早就不一樣了。
七年前的葉碎金很有煙火人氣,有血有肉。
如今,她身上強烈的都是作為“皇帝”的質感。
太強烈了。
如果是這樣的葉碎金與他陷入七年前那夜的情境裡,在那樣的水裡,有那樣曖昧的氛圍,赫連響雲也絕不會冒犯她,向她求歡。
不會。
葉碎金迎著赫連響雲的目光,任他看。
“不必擔心我。”她說。
“不必擔心我的心境會大起大落。”她說,“也不必擔心我物極必反,沒了人味。”
她說:“隻要葉家還在,三兄還在,你還在,定西還在,我就還是人。”
赫連響雲深深地低下頭去:“不勝榮幸。”
四郎謀篡,毫不意外。
意外的是段錦。
但複盤下來,又知全不脫“人性”二字。
前世,葉碎金已經看過太多人性。
今生,她也不再需要一個大將軍支撐著她。
今生,葉碎金橫刀立馬,統帥王師,來收複燕雲。
又有原定難軍拓跋氏奉皇帝之命,一同討伐北疆胡國。
燕雲十六州在北方長城的南邊,自古以來就是抵禦異族南下的重要戰略之地。
失去了燕雲十六州,相當於整個中原對異族打開了大門,任人進出。
幸而有杜老將軍,還有邊兵將士。在葉碎金接手北線邊軍之前,北線邊軍實在是太苦了。
這麼苦地扛著胡人的虎視眈眈,許多次的伺機南下。
實在了不起。
而後,有赫連響雲接手。
此將之猛,令人咋舌。
當然,赫連響雲能一往直前,無所顧忌,也是因為背後有葉碎金的大穆充足的糧草,穩固的後勤保障。
所以說若想風雲際會,英主名將,缺一不可。
自夏州四地收複以來,徹底解決了葉碎金的馬匹問題。
這幾年,騎兵和海軍齊頭並驅,同步發展。
趙景文的大穆,都沒有這樣規模的馬軍騎兵。
戰書已發。
葉碎金翻身上馬。
“我的心願,”皇帝說,“一戰畢其功。”
皇帝是個女人,這個女人的剛猛勁烈,猶勝過男人。
異族人比漢家人更野性更原始。
拓跋氏帶領的黨項人先開始呼嘯鬼叫。
一瞬就傳染了全軍。
“收複燕雲!”
“乾死他奶奶的胡人!”
“打到上京去!”
“打到黃龍府!”
這裡集結著神州最強的戰力。
男人們的咆哮聲沸反盈天,讓人血熱。
漢家人不管自己關上門怎麼打,一旦麵對異族,這血脈便覺醒了。
前世,葉碎金身坐中宮,見不到這樣的場麵,隻能靠想象。
今生,她身在其中。
血都沸了。
什麼男女歡情、利益矛盾、政策弊病、家族內亂,與收複燕雲比,又算得了什麼呢!
這一刻,葉碎金相信,這才是她重生的意義。
她抬起手,揮動:“開拔——”
史載:大穆太/祖皇帝於天運七年春,至天運八年秋,率二十萬大穆鐵騎,並四萬黨項騎兵,揮師北伐。
北地漢人,莫不簞食壺漿以迎王師。
太/祖皇帝以赫連響雲叔侄為主將,收複燕雲十六州,一路打到了上京城下。
逼迫胡帝求和,締結了城下之盟。
約定,北地胡國歲向大穆納貢白銀二十萬兩、絹二十萬匹,戰馬千匹,並送上皇子為質。
大穆退兵。
這場長達兩年的戰爭結束。
自此,北地胡國歲歲納貢,給胡國的財政造成了沉重的負擔。天長日久地拖著胡國,使百姓疲敝,軍隊無力擴張。
但即便如此,異族的威脅也不能忽視。
在北地胡國的更北方,還有更凶悍的草原遊牧民族。
穆太/祖最終決定讓赫連響雲叔侄鎮北疆.
史稱,鎮北雙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