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母懶,回回都叫盈娘去。
小孩子哪有這麼嬌氣。
這奶娘說話口氣都不對。
盈娘道:“那就把孩子放下,就在我屋裡,彆亂抱來抱去了。”
奶娘抱著孩子退了好幾步:“那可不行。郎君金貴,怎能放在這裡。”
盈娘眉頭擰成了個疙瘩。
照她的性子,這時候就該跳起來啐奶娘一臉了。
這明明是她生的娃娃,怎地奶娘仿佛當成了自己生的似的,連給她多看一眼都不肯。
可婆子跟她悄悄說的那些話還在心頭。
小家有小家的齷齪,大宅有大宅的陰暗。盈娘忍住了脾氣,隻狠狠盯著那奶娘。
她是急眼了敢給繼母一記窩心腳的人。
被她這樣狠狠盯著,奶娘有點背後發寒,匆匆抱著養孩子離去了。
盈娘還在坐月子,門都出不了,也不能拿她怎樣。
過個幾日,大人喚她將孩子抱過去看看。
奶娘趁機給上眼藥:“姨娘不曉得事,三天兩頭地想看小郎君。小郎君多麼金貴,哪能成日裡亂跑。”
小郎君放在榻上,將軍正趴在那裡逗呢。
聞言,他抬頭,先去看大人。
大人卻撩起眼皮:“她辛苦生的孩子,想看還不能看了?”
奶娘噎住。
她道:“可是,王妃說……”
大人煩死了。
她厲聲道:“這裡是伯府,不是王府,那麼喜歡王府,就滾回去。”
奶娘嚇得跪下,瑟瑟發抖,連忙請罪。
待她離開,將軍輕輕拍了拍大人的手背。
大人揉揉太陽穴:“知道,我不跟她生氣。要跟她生氣,這輩子沒完沒了了。”
這裡說的“她”,當然不是奶娘。
她又想起來,喚了丫鬟:“告訴姨娘,好好坐月子,嘉和苑也沒幾步路,等她出了月子,想看孩子就去看。”
丫鬟去了。
大人抱怨:“我就說她沒事找事,非要把親娘和孩子隔開……”
將軍握著她的手,沉默安慰。
盈娘身體結實,出了月子又是能吃能喝活蹦亂跳一個壯婦了。
她天天地就往嘉和苑去,一去就是一天。
這世上,爹娘兄弟姐妹和男人都靠不住,唯有這個孩子是她最親的。
盈娘每每拉住孩子的小手,就覺得心都要化了。
奶娘很不痛快。
因她負責奶府裡的小郎君,以後前程十分遠大。
偏這姨娘成日裡和她搶孩子,大人又糊塗,不給她撐腰,給個姨娘撐腰。
奶娘心中暗恨。
待到王府來了人過來看孩子,她便與人咬耳朵,嘰嘰咕咕。
那人聽完臉色變了,恨鐵不成鋼:“姑娘還是年輕,不曉得人心有多壞。”
她說:“待我回去稟告王妃。”
奶娘大喜。
待盈娘再來看小郎君,她也不甩臉子了,笑吟吟地,心想我看你還能蹦躂幾天。
盈娘瞅著她皮笑肉不笑地,不知所謂。
哪知道這一天,正準備出門去看自己兒子,忽然院門被推開,潮水似的湧進來一群健婦。
為首的一個道:“姨娘與我們走一趟。”
沒一個認識的,且一看就知道,來意不善。
盈娘當然不肯傻乎乎就跟人家走。
她喝問:“你們是什麼人?要帶我去哪裡?”
對方道:“我們是王府過來的,王妃派來的人。”
當初,被親爹和繼母賣了,先去的那個大宅子,就是大人的娘家。
中原王登基了,大人的爹是皇叔,封了親王,那宅子成了王府。
當初見了一麵的貴婦人,就是親王妃,大人的親娘。
盈娘就是親王妃親自給大人和將軍挑的人。
王妃和大人母女不大和睦。
王妃本來是想從自家的下人裡挑的。
大人嫌出身低。因是她自己不願生,才要找彆人生,累及將軍沒有嫡子,若再找個出身卑賤的,說出去是個婢生子,大人對將軍不免內疚,因此要找個良妾。
這才有了盈娘這上輩子、下輩子三輩子一起才有一回的幸運。
盈娘心中,警鈴大作。
大概就是一直處於逆境中,對危險的到來特彆敏感。
盈娘感覺到了危險。
她堅持不動:“我是伯府的妾。我要去哪裡,得我們將軍和大人發話。”
那人冷笑:“果然,是個心大的貨。”
這下,更不容情,一聲令下,一眾健婦們一擁而上!
盈娘雖也健壯,但雙拳難敵四手,何況這十幾隻手。
她一邊喊叫一邊撕打。
丫鬟們都不敢幫她。誰敢跟王妃派來的人頂著乾啊。
盈娘最終被製服了。發髻散亂,被押著胳膊向外走。
盈娘猶自不甘,東撞西踹,企圖掙紮。
因她有強烈的預感,若不掙出來,恐怕……就一輩子見不到自己的兒子了。
忽然,聽見有人喊道:“姑爺。”
盈娘滯住。
她扭頭去看。
將軍……就站在那裡,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他說:“她的,都帶走。”
將軍原來真的會說話。
盈娘給這個男人生了個兒子。
聽他說的第一句話是告訴仆婦們,讓盈娘帶走自己的東西。
仆婦笑道:“已經讓丫頭們收拾了。咱們什麼人家,不會昧她這點子東西。”
將軍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盈娘全身都沒了力氣。
就像當初,親爹和繼母賣了她那時候一樣。
因為他們有處置她的權利。
隻不過今天,處置她的人換成了她兒子的爹,她的丈夫。
盈娘渾渾噩噩地被她們拖上了馬車,又丟進了她的包袱。
盈娘抱著包袱,整個人像丟了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