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即知道這是薛馳剛回京不久的時候,趙蓉萱請冰人退婚,薛家不同意,還送上厚禮,特意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像她道歉,襯出她們的明理和她的無理取鬨。
容萱看向薛母,薛母見自己說了那麼多,她還沒有羞愧動容,不禁心煩氣躁,麵上卻露出慈愛的笑容,說道:“容萱,我自來疼你,你是知曉的,我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你受委屈,此事薛馳做的不妥,我已經罰他跪過祠堂,若你還不解氣,改日我再讓他負荊請罪。”
趙蓉萱恨意上漲,迷暈她毀她名節再叫人吊死她的就是薛母,得見仇人,趙蓉萱恨不得引起血啖其肉,但趙蓉萱很快就壓下恨意,認真看著容萱如何應對。
容萱大大方方地笑說:“跪祠堂太嚴重了,負荊請罪更是從何談起?說來我也有不是,趙家家風嚴謹,世代不納妾是大家都知道的,我從未見過父兄叔伯他們同妻子以外的女子有說有笑那般親近,是以看到城門口那一幕才以為是薛馳覓得真心人,想要成全他們,原來竟然不是?”
她最後一句話看向蘇倩芸,略帶驚訝的樣子就像在問——原來薛馳竟然不喜歡你嗎?我成全你們他都不願?
蘇倩芸臉色一僵,原本不錯的心情瞬間陰雲密布。
容萱又道:“如今說清楚了就好,伯母覺得我小氣也好,什麼也罷,我著實不喜薛馳這樣。不過到底不是什麼大事,隻要薛馳日後不再如此,這次我便原諒他。我父親收他為徒,待他比待我都好,想必在九泉之下也不會怪他,此事就過去吧,伯母不要再提了。”
薛母握著容萱的手下意識一緊,怕容萱察覺,急忙鬆開,遮掩地捋了下發絲,強笑道:“好好好,說清楚就好。”
她在衣袖中的雙手緊緊攥著,不知這趙容萱今日怎麼變得伶牙俐齒,一番話硬是給薛馳處事不周定了性,這本是她以退為進凸顯趙蓉萱不明事理、忘恩負義之計,如今卻被趙蓉萱借機點明是趙家對薛馳有恩,是薛馳同蘇倩芸有說有笑極不妥當。
倒顯得趙蓉萱沉穩大度,發現薛馳變心也不吵不鬨,退讓成全。如今說開了更是不再計較,讓他們也不要再提,儘顯趙家教養,而薛馳處事不周就顯得薛家沒有趙家家風好了。
薛母出師不利,又無法回轉,有些生氣,看了蘇倩芸一眼,對因她而起的這些事十分不滿。蘇倩芸感受到了,自然不能讓薛母對她不喜,便做出和之前一樣溫婉柔弱的樣子,刺激容萱,故意說:“趙姑娘不誤會薛大哥就好了,其實我一直把薛大哥當做哥哥一樣,他也是看我可憐把我當妹妹照顧,沒想那麼多,僅此而已。若趙姑娘不喜,我、我日後可以閉門不出,隻是我實在無家可歸,暫時隻能求薛大哥……和伯母收留,還望趙姑娘不要介意。”
沒有幾個女子能受得了這樣的挑釁,蘇倩芸胸有成竹,隻等容萱變臉,那就達成今天的目的了。
沒想到,容萱歎息一聲,說道:“邊疆城池失守,也不能全怪蘇將軍,蘇將軍剛烈自儘,稱得上一聲‘豪傑’,蘇夫人也隨之殉葬,如此深厚的感情令人羨慕,可惜留下你一個人麵對歹人,當真是驚險萬分。你當時是被敵軍抓住的嗎?還是山匪?又或是城中惡霸?”
蘇倩芸麵對容萱的滿臉關切,一時失語,仿佛又回到了那個被歹人抓住肆意輕薄的一刻,臉色瞬間雪白。
容萱也沒等她回答,見她這樣又歎息道:“肯定是很可怕的一幕,薛馳說你可憐,當真是可憐極了。你放心,趙家世代都會施粥贈衣捐助災款,家訓便有仁慈一條,我決不會容不下可憐落難之人。你認薛馳為兄長,便也是我的妹妹。”
容萱看向薛母道:“伯母心善,收留蘇將軍之後,當真仁義,想必軍中將士也會稱讚薛馳此舉仁義。伯母不如好事做到底,收蘇姑娘做女兒吧!既然他們以兄妹相稱,又如此有緣,結為兄妹也是一段佳話,如此蘇姑娘住在薛家就更合情合理了,誰也說不出個不妥來。
再者,蘇姑娘如今家人俱亡,如我一般無依無靠,我有幸因薛馳是家父之徒得其照料,訂了婚約,不愁歸宿,蘇姑娘的將來卻不好說,若她成了薛家義女,不就又有了家?薛家還能幫她討回家中財產,兩全其美。”
蘇倩芸心頭一急,忙道:“不可!”
容萱詫異地看看左右的人,又看向她,“這……可是我的提議不妥?”
左右被她看到的人都下意識出了聲,“是啊,這有何不可?這是好事啊。”
蘇倩芸絞儘腦汁,艱難地說道:“我已經太麻煩薛家了,哪能這般厚顏,讓薛家認我為女呢?再者、再者我父母新喪,我若如此,實在有愧於他們,我如今隻想好好為他們守孝,其他的事不做他想。”
她低著頭一副很難過的樣子,因為她知道,正常人看到她這樣難過一定不會再繼續說什麼,不然就太不懂事了。
她這招很管用,原本想說些什麼的人確實都住了口,人家都這麼難過了,何必在人家傷口上撒鹽呢?大家對剛失去父母的孤兒總是會多一點包容心。
連容萱也沒再說什麼,隻不過容萱很明顯地愣了一下,大家都注意到了,然後大家就注意到容萱從上而下地打量了蘇倩芸全身。
蘇倩芸剛到京城,薛家就給她做了新衣,今日來大長公主府參宴,更是從頭到腳都是新的,衣裙出自百繡坊、首飾出自珠翠閣,都是京城數一數二的店鋪。衣裙顏色淺淡沒錯,但那腰封裙擺的繡紋十分亮麗,首飾多以細小的淺色珠子為主,但有一根發簪帶有兩顆紅珠就異常明顯。
蘇倩芸這一身很好看,很襯她,讓她看起來溫婉動人,柔弱得讓人想保護她。可當這一身和守孝聯係到一起,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不適。
這叫想為父母守孝?守孝穿著華貴的新衣?守孝會用亮麗的繡紋、紅色的珠釵?再說守孝不老實在家裡待著,參加什麼宴會啊?
大家對她的同情心、包容心這一刻儘數收回,有些人已經不著痕跡地皺眉頭了,甚至有心裡忌諱這個的人都開始想借口打算走人了。畢竟父母自儘很晦氣、守不住城池很晦氣、她被歹人抓也很晦氣,再想想她一來薛家就鬨得趙蓉萱差點退婚,這不是晦氣是什麼?
薛母比蘇倩芸靈活得多,見事態不妙,忙拉住蘇倩芸的手說:“你這孩子,我還想著帶你出來走走能讓你散散心,結果又勾起了你的傷心事。”她歉意地對大家道,“擾了大家的興致了,是我的不是,我帶倩芸先走一步,大家留下同公主多聚一聚。”
大長公主出聲道:“哪有這樣急著走的?不如到後花園坐一坐,看看新開的牡丹換換心情,晚點我還想同你說說話呢。”
大長公主留人,其他人再怎麼樣都得跟著說幾句啊,都讓薛母不必走,大家一起閒聊飲茶不是挺好?
薛母就自責道:“不了,讓這孩子靜一靜吧。她自來了家裡就鬱鬱寡歡,我想著讓孩子活潑點,還特意給她打扮了一番,想讓她交幾個小姐妹說說話,在公主麵前彆失禮。如今看是我操之過急,還是緩緩再說,你們坐,改日再聚。”
薛母大大方方地起身又同容萱說了兩句話,便帶蘇倩芸去了後花園。但她這番應對已經把蘇倩芸守孝的問題大大緩解了,不但說明了蘇倩芸在鬱鬱寡歡地守孝,還凸顯了她的慈愛之心,也解釋了這身打扮隻是想讓蘇倩芸高興點,彆失禮,全都情有可原。
而容萱卻提起了蘇倩芸的傷心事,擾了大家的興致,很不會處事。
她們走後,大長公主麵帶微笑,眼神卻很冷地掃了一眼容萱。容萱毫不在意,還特意端起茶敬了大長公主一杯,笑道:“多謝大長公主邀請我來同大家一起賞花,平日裡我沒什麼同大家相聚的機會,剛剛沒想到伯母和蘇姑娘會提到退婚的事,隻能講清楚,擾了大長公主和大家的興致了,我以茶代酒,自罰三杯,望大長公主不要怪罪,也望大家見諒。”
容萱說完便連喝三杯茶水,一下子讓犯嘀咕的人也不好怪她了。對啊,最開始提這些事的不就是薛母嗎?剛開始趙蓉萱明明是很不想在大家麵前提這件事的,要不是她們非拉著趙容萱一直說,趙蓉萱也不會開口啊?
這要怪的話,還是薛母身為長輩不會處事。再想想薛馳在蘇倩芸的事情上也是處事不周,不少人都覺得,這薛家的家風還真是一般,母子兩個都一個樣,沒有大家風範。
還有更大膽一點的會想,大長公主這是什麼意思啊?以前也沒見請過趙蓉萱,這次就把人請來了,再一想大長公主和薛母的關係,還有剛剛的回護,嘖,這不是欺負人家趙家遺孤嗎?太不合適了。
不管怎麼樣,這場專為趙蓉萱設的鴻門宴最後是不了了之,容萱一點沒傷到趙家聲譽,第一仗就打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