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邦和大梁對陣, 幾次弄出祭旗之事,就是為了振奮軍心, 打擊敵軍。容萱如今也在做同樣的事, 她才剛到,甚至才剛到部落門口,就當著所有人的麵把鬆達打了個落花流水。
所有人看起來她都是點到即止, 未出全力,隻有鬆達知道,她每一次攻擊都精準地打中他的穴位,讓他痛苦不已。他咬牙堅持沒有痛呼出聲, 不願在眾人麵前出醜, 可他不認輸,容萱也不肯停手啊。
最後鬆達隻能先退一步,挺直脊背露出淡定的微笑, “公主好身手,天生就是這片草原上的人。”
容萱輕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 隨口道:“大梁藏龍臥虎, 本宮隻不過是個尋常的後宅女子罷了。”
遠處看熱鬨的部落民眾聞言一片嘩然,原來大梁的女子這麼厲害的嗎?邊疆那些女子也隻是彪悍一點, 好多還很柔弱, 這個京城來的公主和她們完全不同啊。如果京城那邊女子都這般厲害,那乾布想要攻打大梁,恐怕根本不會成功。
民眾和將士不一樣,有不少是不願意戰亂想要過安穩日子的, 就算在將士中,也不是所有人都那麼好戰,那麼無恥無禮。雖然容萱的話他們沒有全信, 但不得不說,容萱這樣的出場,讓很多人對邊疆以外從未見過的大梁人有了一點忌憚,也對攻擊大梁少了一點信心。
接著鬆達向眾人介紹容萱,容萱一點不見外地與鬆達一起站到了高處,鬆達的另外個妻子在下麵站成一排,為首的那個之前便是妻子中地位最高的一個,也就是讚蒙,是王後的意思,如今讓出讚蒙之位自然十分不爽,故意微笑道:“公主當同我們站在一起。”
容萱瞥她一眼,沒有理會,看向部落民眾朗聲道:“本宮既與乾布和親,代表的便是大梁,是乾布唯一的妻子。本宮在大梁心係百姓,特例被封為公主,如今到了這裡也一樣,你們是鬆達的子民,便也是本宮的子民。
隻要忠於部落沒有異心的,本宮定與鬆達一起,讓你們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
容萱一抬手,她的隊伍駕駛著數十輛馬車過來,一一展示她帶來的嫁妝。
容萱高高在上地道:“這些都是本宮帶來的最好的東西,糧食、藥材、種子、布匹、造紙術、釀造術等等一切能讓你們過上好日子的東西,將來,這些東西還會源源不斷地送過來。我不允許在我治下之地有人餓肚子、沒藥吃、凍死或被欺淩,今後,我們不止是草原上最強大的部落,還將是唯一的部落!”
“好!”有人情不自禁喊了一聲,周圍人全都看他,他嚇得趕緊收聲,但稀稀拉拉陸續有人發出了叫好聲。
他們還不知道容萱一露麵就弄死了幾個士兵的事,隻覺得容萱是嫁到他們部落的最厲害的女人,打得過乾布,敢直呼乾布的名字,還給他們帶來大批物資,家裡有病人無藥可吃的人都激動得快哭了,就算對容萱無感的人也盯上了那些好東西。
再聽說這些東西會源源不斷地送來,他們隻覺得乾布娶了個金娃娃回來。而且容萱說要統一草原啊!是不是大梁有意給他們部落支援,會幫他們一起拿下其他部落?那他們的物資就更多了,統一之後的日子就更安穩了。
總之容萱說得他們熱血沸騰,一下子就感覺好像好日子已經來了!
先前出聲的女人臉色極其難看,她做了那麼久的讚蒙都沒有剛來的容萱影響力大。容萱何德何能?不就是因為有大梁做靠山嗎?這裡可不是大梁,她早晚讓容萱吃到苦頭,等乾布打下大梁之日,她才是唯一的皇後,到時候她一定要把容萱丟去當軍妓!
鬆達是完全沒想到容萱這麼會煽動人心,根本沒來得及阻攔,不過在他看來容萱也沒多聰明,哪有想統一草原就這麼大咧咧說出來的?這不是傳去其他部落了嗎?所以他也不算太在意,揮揮手就讓大家準備去了,讓大家晚上舉辦婚禮一起熱鬨熱鬨。
容萱不客氣地讓鬆達帶她去自己的住處,這方麵鬆達還是會做麵子的,給她安排了一個很大的營帳,容萱看過之後,直接要求鬆達將她附近的營帳清空,還讓她的自己人在附近又搭建許多新營帳,用來安頓她帶來的人和物資。
鬆達沉下臉道:“公主這是不信任我?你的人到了這裡就是這裡的子民,該去哪住就去哪住,不必在這裡保護你。我既然向大梁求親,就不會把你怎麼樣。”
容萱笑說:“身邊沒我的人我可不習慣,如果因為我不適應這裡暴斃了,你猜皇上會不會發怒派兵過來?”
鬆達一怔,他從未想過這種可能,但容萱同他有仇,在無法報仇的情況下,自殺嫁禍給他,挑起兩邊戰爭是極有可能的事。
這是容萱又笑道:“我說著玩的,你沒聽見我剛才的話嗎?我要你和我一起,統一草原。”
這次鬆達皺起了眉,感覺從一見麵就被容萱牽著鼻子走,十分不喜。但他確實好奇容萱為何有這種想法,竟然說什麼統一草原,草原要是那麼好統一,他早就統一了,再說容萱一個大梁公主,還是趙將軍的女兒,應該痛恨他們才是,又要讓他們過好日子是什麼道理?
鬆達懷疑容萱說的都是假話,是為了蒙蔽他找機會報複他,但這假話的誘惑力太大,他踱步到主位坐下,盯著容萱說道:“公主的心胸實在令我佩服,趙將軍戰死沙場,公主應當仇視這片草原才是,為何帶來大批物資讓我們過好日子?”
容萱坐到他對麵道:“我父親戰死沙場是為了阻止你們進犯大梁,若你們在草原上過上好日子,自然不必再打大梁的主意,也不會再讓大梁子民擔驚受怕,讓大梁將士繼續拚命。統一草原,讓你們有足夠的地域,教你們種田、釀造、造紙、行醫,讓你們過得安穩和樂,從此與大梁相安無事,乃是我畢生所願。比起殺死你讓草原大亂,我更想借你的勢,讓這片草原安穩。”
兩人對視著,誰也沒說話,鬆達身為草原上最強的首領,隻有一番壓迫人的氣勢,但容萱的眼神沒有閃躲,沒有仇恨,隻有堅毅。那是堅定信念要完成一件大事的堅毅,這件事就是另辟蹊徑讓草原人過得好,從而不再進犯大梁。
趙家人世代以保護大梁為己任,容萱也一樣,這一刻,鬆達看著容萱的眼神已經信了八分。
他也想不出還有其他的理由,畢竟隻有自私自利的人才會殺他報仇,他一死,部落必亂,其他部落跟著渾水摸魚,整個草原都會大亂。到時候會有更多的人想去大梁撈好處,一舉進犯邊疆城池,開始再一次戰爭。
就算鬆達與大梁是敵對關係,也不得不承認,每一位趙家的將軍都不會不顧大局,每一位趙家的將軍也都沒有私下激進地報過仇。所以容萱如此,竟是合情合理,正是趙家人會做的事。
而統一草原,要是之前,自然是攻打大梁比攻打其他部落得到得更多,但大梁也比其他部落更難打。如今若是容萱當真毫不藏私地教他們大梁的東西,幫他們和大梁通商換錢過更好的日子,他們留在草原上其實會更自在更適應,還能以更少的損傷得到想要的一切。
不管容萱說的是真是假,反正物資擺在那裡不是假的,容萱在他的部落裡也沒辦法做什麼,他大可以先收好處,再慢慢看容萱是真是假。反正他們如今還要休養生息,讓容萱做些事也沒損失不是?
因為容萱不再針鋒相對,鬆達也緩和了語氣,笑道:“好,但願公主說話算話,今日你我大婚,先不提這些事了,公主好好休息,等一下我們正式行禮。”
他想把手放到容萱的手背上,容萱先一步站了起來,笑道:“好,我正想躺一下,我休息時不喜旁邊有人,你回你的營帳去吧。”
這次鬆達沒多想,隻以為是大梁女子獨有的羞澀,婚前是碰都不能碰一下的,大聲笑著起身離去了。
秦媽媽進門時臉色有點不好,小聲同容萱說:“小姐,那乾布長得和熊一樣,一臉胡子,看著也太嚇人了,真是委屈了你了。”
容萱撲哧一笑,重新坐了回去說道:“委屈什麼?誰還和他做真夫妻啊?他無心我無意,你就放心吧,我不願意,誰也彆想占我便宜。”
秦媽媽是徹徹底底的後宅思想,就算知道容萱的打算,她看到這邊部落這麼大,有這麼多的人,就會擔心容萱的計劃行不通,遲早被那鬆達欺負了。可她又沒彆的辦法,隻能儘力把容萱身邊的瑣事管好了,至少在她這邊是決不會出岔子的,而且萬一出事,他們一家都能為容萱去死,為容萱爭出一線生機。
孫淩和趙一過來同容萱密談,說了一下初步對部落的了解,以及人手的安頓事宜。如今整個部落的人都在議論容萱,不管是期待的還是厭恨的,沒一個人會忽略她,她的到來已經給所有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了。
他們簡單說了幾句便又出去忙,容萱則換了衣服躺在床上閉目養神,一點點回想這一天發生的事,回想每一個細節是否有誤,是否不夠恰當,還可如何改進等等。
她的人在離她很近的地方搭建營帳,圍繞她的營帳搭建了一圈,成護衛的姿態。有人不滿,去鬆達那裡抱怨,還有人氣憤地說應該教訓容萱一頓,為那幾個慘死的兵報仇,不過鬆達的憤怒早就散了,直接同他們說起了容萱那番話和她嫁過來的意圖。
來找鬆達的幾人都是部落裡很有地位的人,有人開始沉思,思索容萱話裡的真假,有人嗤之以鼻,堅定要收拾容萱攻打大梁。
可不管他們如何爭辯,攻打是不可能在短期內攻打的,那自然不能冒險收拾容萱挑起兩國矛盾。既然如此,就趁這段時間多撈點好處,看容萱能做到什麼地步又如何?若容萱當真像她說的那樣,為部落帶來巨大的好處,他們就認容萱為讚蒙又如何?
這邊爭議過後,沒人再去管趙一他們搭建帳篷的事,這也代表了一個信號,容萱的做法成功了,暫且安撫住了這裡的人,還爭取到了很大的權力。
趙容萱感歎道:【真沒想到,可以借趙家的名聲讓人相信你的說法。我第一次知道,趙家在外的名聲是這般好。】
容萱回說:【是啊,連敵軍都如此敬佩趙家人,更突顯長公主隨意毀掉趙家是多麼可惡。】
來到這片草原上,融入這些敵軍之中,趙容萱說不清是什麼感覺,但她堅定的信念永遠不會動搖。她認為容萱編造的理由很好,她也希望這裡不願意戰爭的子民能在草原上過好日子,不再去打大梁的主意,所以她覺得教他們東西是可行的。
但這有一個前提,就是在教他們東西的時候要不著痕跡地麻痹他們,讓他們再也無心打仗,無心進犯大梁。大梁的安危永遠排在第一位,不論是無恥之徒還是無辜孩童,進犯大梁就是她的敵人,她都不可能心軟。
最好的辦法莫過於讓他們真心臣服,能夠歸順大梁。這個想法過於大膽,但既然來了,她也想試一試。
如今容萱開始漸漸放手一些東西給趙容萱親自做了,她們每日都會商議許多事情,讓趙容萱漸漸適應靠自己在這條路上走下去。這條路開始了便是一生,永遠都不能放鬆警惕,所以隻有趙容萱自己有了掌控的能力,她才能真正放手離開。
夕陽西下,草原上的風光美麗異常,好多人都換上了新衣裳迎接新的“王後”,就像迎接期盼中的好日子,讓婚禮十分熱鬨。
容萱換上了公主華服,佩戴了珍貴的頭麵,還用後世手法化了精致的妝容。當她從營帳中走出來的時候,清楚地聽到幾道抽氣聲,好多人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容萱換了一身裝扮竟然能這麼美!
這就是大梁朝的公主嗎?
她身上高貴的氣質讓人下意識屏住呼吸,生怕驚擾了她在她麵前失禮。對於物資短缺的草原人來說,如此奢侈華麗的裝扮襯托得容萱如天仙一般。若是個柔柔弱弱哭哭啼啼的公主,他們隻會嫉妒大梁的奢華,但容萱連他們的乾布都能打敗,他們此刻隻覺得容萱的到來是天仙帶了福運來到他們部落了,也許在將來,他們也能過上這般奢華的生活!
鬆達也穿上了草原部落的成親服飾,看上去精神多了。大梁朝為尊,本應按照大梁朝的禮儀行禮,但容萱直接道:“入鄉隨俗,就按部落習俗行禮。”
這讓部落民眾對她多了些好感,兩人順利行了禮,正式結為夫妻,喝酒時容萱動作豪爽,又引來大家一片叫好聲。他們就喜歡這樣颯爽的女子,一點都不柔弱,這個讚蒙娶對了!
接著是篝火晚會,所有人喝酒吃肉、載歌載舞,容萱真的入鄉隨俗,一點不端架子地同他們一起跳舞,中途還換上了他們的服飾,融入到他們之中毫無違和感。
陳將軍跟過來一直旁觀,沒怎麼出聲,就是想看看容萱能不能適應草原的生活。沒想到容萱太出乎他的預料,讓他驚喜地覺得讓容萱來和親真的是最好的選擇。假若容萱對大家說的那番話真的能做到,大梁的將士百姓們就平安了。
陳將軍打定主意,回去一定要和戚將軍他們再說一說,給予容萱絕對的支持,希望容萱能不戰而屈人之兵。
熱鬨一直持續到深夜,大家才醉醺醺地各自散了。鬆達自然是跟著容萱回了營帳。
容萱坐在梳妝鏡前摘下首飾,鬆達走過來,一手搭在她肩膀上,曖昧地說:“公主真美。”
容萱捏住他的手腕一翻,起身將他踹出去,彈彈肩頭道:“我素來不喜彆人碰我,乾布記住了,下次斷手斷腳也說不定。”
鬆達冷不丁被踹了個跟頭,酒全醒了,立馬翻身而起,擺出打鬥的姿勢,喝道:“放肆!你不要以為你是大梁公主,我就不敢動你,弄死了你,大不了就說你水土不服,讓大梁再送一個過來。”
容萱雙臂環胸,靠在梳妝台上,“哦?你可知我來和親,大梁有多少臣民替我不甘?水土不服?你可知大梁又有多少人知道我身強體健?你想試試惹怒所有大梁人的下場?我告訴你,下場就是,你下次攻打大梁之事,大梁任何一個百姓都不會退縮,因為他們是有血性的人,決不會接受你殺了他們的恩人。”
草原對大梁的消息沒那麼了解,鬆達也不能確定大梁百姓是不是把容萱當做恩人。但隻要想一想,如果他們的人對部落做了大貢獻,嫁去大梁直接死了,恐怕他們部落的子民也會憤怒。
鬆達冷靜些,收回手帶著怒意道:“我禮讓你分,你不要得寸進尺。”
容萱不解道:“白天我不就說過了?我休息的時候不喜身邊有人,你是健忘?好了,很晚了,我累了一天準備睡了,你出去吧。”
鬆達氣道:“今日我們大婚,我就該留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