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治的恨意暫且不會讓外人看到, 但聶賢當真是成了過街老鼠。
聶賢此人乃是聶久安唯一存活下來的孩子,從小到大都被母親和祖母過度保護,以至於文治武功都相當一般, 凡是同聶久安敵對的人,背地裡都嘲笑過聶久安後繼無人, 一代梟雄生了個軟包, 就連聶賢的同齡人都看不起他, 他就是個存在感極強的“普通人”。
直到他娶妻生了對龍鳳胎,先皇還特地讚過是龍鳳呈祥,是好兆頭。雖說先皇說的就是場麵話, 同聶家鬥得十分激烈,但當時聶賢還是出了一回風頭。再之後他妻子去世,他竟癡情二十餘年!
不知何時, 聶賢在大家心中的形象再也不是無能軟包了,而是個重情重義的好男人。他在官場表現平平也再不是因為無能,而是因為他無心於此,甚至許多後宅婦人都幻想過, 要是當初嫁給聶賢就好了, 自己一定不會死、一定會和聶賢琴瑟和鳴, 幸福一生。眾多男人在聶賢的對比下, 全都成了貪戀美色的東西。
如今聶賢好名聲一朝顛覆,男女老少都視他為無恥小人!
聶峰從此名正言順地不再叫他父親, 不再正眼看他。聶賢想用孝道壓人也行不通,因為聶峰如今簡直是舅舅的半個兒子, 見天兒往秦家跑,同秦家的關係日漸親密。且聶久安親自教聶峰兵法,時不時將聶峰帶在身邊教導, 聶峰身上的威壓氣勢越來越強,聶賢見到他都感覺像見到了聶久安,包括之前在宮中見容萱,聶賢也感覺看到了聶久安久居上位的氣勢,這對兒女,他是一麵都不想見了。
自那日萬壽節之後,聶久安直接罰聶賢跪了三天祠堂。聶久安當日離宮曾暗中傳消息給宮中的人,向容萱詢問是否將聶賢調離京城,或趕出家門。容萱回說不必操心,就讓聶賢賴在聶家。
當時聶久安還不明白這個“賴”字從何而來,直到那晚聶家暗藏的護衛察覺到有釘子讓聶賢暫且忍耐,令圖大計。護衛悄悄跟蹤釘子順藤摸瓜,查出三個人來,讓他們傳遞消息的人就是殷治。
聶久安知道當時殷治有做戲的成分,震驚是有,被他們逼迫也有,但一個皇帝那般無能為力,也是在裝樣子給其他人看,是為了凸顯聶家強權霸道而已。如今,殷治怕是想從聶賢身上下手,從內部瓦解聶家,甚至,陷害聶家。畢竟以聶賢這樣的身份,要做些事太容易了,藏一個皇袍就是誅九族的大罪。
聶久安在戰場上殺伐果斷,自然看不上這樣的兒子,照他的意思該將其丟到邊疆去乾苦力,至少一身力氣還能為邊防做點事,好好看看平時這樣安樂的日子是怎麼換來的,竟然不好好珍惜,將家裡搞得烏煙瘴氣。
可容萱說不用管,他也就知道容萱另有計劃,派了人盯著聶賢,防備聶賢,命聶賢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抄寫經書。
宮中祥和之際,容萱想見見親眷,皇後等人一點意見也沒有,她短短幾日中就見了舅母秦夫人和幾位家世很不錯的夫人。
皇後琢磨不出她所為何意,因忙著為二皇子挑選文武師父,為二皇子重新配伺候的人,也沒工夫多留意容萱,隻隨口問了問便作罷。
倒是賢妃想得有些多,同身邊的人道:“她該不會在物色太子生母吧?挑著家世不錯的人家,安排個庶女進來,再一次借腹生子。到時孩子的外祖家一定願意追隨聶家。不像我們梁家,勢力頗大,想投其麾下他們都不敢收。
再者,這孩子還是從小養大的親,咱們大皇子都七歲了,什麼事都懂得,她後悔不想扶持大皇子也是有的。”
秋雲勸道:“娘娘莫要多慮,這次德貴妃同皇上鬨得這麼僵,皇上已經多日不入永秀宮了,就算德貴妃想要借腹生子,皇上也不會同意的。”
“哼,皇上不入永秀宮,可也沒去其他人那啊。”賢妃忽然道,“這樣,你叫人攛掇王修儀去爭寵,總有人要打破這個僵局。”
王修儀這個人好用啊,頭腦簡單有衝勁兒,要是讓她再去乾壞事她八成不敢了,但讓她爭寵,她肯定沒問題。
這事兒安排下去容易得很,王修儀自己本就心有意動,觀望著想要爭寵,再有人從旁一勸,可不就開始行動了嗎?
她來得正好,殷治故意冷著容萱就是想把她的氣焰壓下去,也讓彆人知道誰都不能爬到皇帝頭上去。但容萱不動,他總得有個梯子下。有了王修儀主動,他隻要表示出一點要寵王修儀的意思,相信容萱肯定會有所行動。
於是,王修儀往皇上跟前送湯的當日,就接到消息讓她晚上去伴駕。
整個永秀宮都不動如山,仿似與這件事毫無關係一樣,容萱甚至還好心情地召見了舅母,傳了一桌山珍海味,與舅母和同行而來的兩位夫人一同用膳。
殷治得到消息氣得不輕,這算什麼?看誰會先低頭嗎?就算他為了聶家可以低頭,但他也不能這麼毫無原則地低頭。殷治直接傳王修儀侍膳,還帶王修儀去賞了花,夜裡直接宿到王修儀宮中,給了王修儀極大的臉麵,整個後宮都知道這日王修儀討得皇上歡心了。
連入宮的秦夫人都聽到了風神,有些擔心地問容萱,“貴妃娘娘這樣同皇上冷著,不怕再鬨出個聶詩詩嗎?聽聞那王修儀也是容貌極好的,從前貴妃娘娘尚未入宮時,她也得寵過。”
“花開一時好,本宮爭這個做什麼?”容萱不在意地笑道,“舅母無需擔憂,隻要聶家和秦家在,本宮這個貴妃就穩穩當當,該得的臉麵一點都不會少,舅母隻需把要緊事辦好就是。”
秦夫人想到那所謂的要緊事,表情一言難儘,不過看容萱堅持的樣子,她也隻得應下,將王修儀獲寵的事拋開。
容萱要她辦的事不是彆的,是讓她物色一位喪夫或和離或被休棄的婦人,為人要強勢潑辣,膽大心細,願意嫁入聶家做聶賢的夫人,不碰中饋、不管家事,隻折磨聶賢的心性耐性。
不論是誰,隻要能做到容萱的要求,容萱和聶家必保其榮華富貴,若有子女,也可一並入聶家族譜。
秦夫人近日聯係了好多位交好的夫人,雖此事略顯荒唐,但對於那些過得不好的婦人來說,又何嘗不是一個機遇?女人一旦沒了夫君,自己過或回娘家都無法開懷,即便娘家人真心愛護,那種沒有歸屬感總覺得寄人籬下的感覺也無法擺脫,可若有了當今德貴妃做靠山,那嫁入聶家直接就挺直了腰杆,還不用伺候夫君,不必賢良淑德,不必在意那些條條框框的規矩,這不是好事嗎?
她這一找,還真有好幾位夫人有意介紹自家親戚給容萱,這不,她就時常帶人入宮拜見,讓容萱好好選一選,畢竟這要是真成了,這位就是當今德貴妃的繼母了。
容萱挑選了三個人,叮囑秦夫人再仔細打聽打聽,同時也讓聶久安派人暗中調查一番。雖說是大費周章,但貴妃娘娘想為母親出口惡氣,誰能攔得住?
等秦夫人她們一走,容萱就下令閉門,永秀宮早早熄燈,壓根沒有去找殷治的意思,殷治在王修儀那茶水都喝了幾輪,隻等到永秀宮熄燈的消息,一時氣惱,真的寵幸了王修儀。
他心裡還有種報複的快感,之前答應過聶容萱除了和詩詩生孩子,再不碰任何宮妃,如今容萱敢和他冷戰,他就打破這個承諾,他就不信容萱一點都不在意。
第二日他又召了王修儀伴駕,第三日依舊如此,在王修儀接連受寵五日之後,其他宮妃也開始躍躍欲試,各種湯湯水水全都送到禦前,唯獨永秀宮一點動靜沒有,殷治坐不住了。
他示意王修儀去拜見皇後和德貴妃,如今這兩人共襄六宮事,王修儀時隔多年再次獲寵應當去拜見她們。
又不是第一次承寵,這理由當真奇怪,但王修儀不敢違抗皇命,精心打扮一番就去拜見了皇後。
皇後看見她當然不舒服,但如今剛找到文武師父,一心隻想將二皇子的性子掰過來,哪有興趣理這些事?隨口教導兩句就把人打發了。
等王修儀到了永秀宮,當真是深吸一口氣才敢邁進門。她是害怕容萱的,但心裡又有些隱秘的得意,自聶容萱入宮之後,再沒有任何女人得過明顯的盛寵,接連承寵五日更是絕不可能的事,如今被她做到了,她怎麼能不得意?這一得意,言行舉止多少就顯露了一點。
容萱聽她東扯西扯地閒聊,還提到了皇上送她什麼東西,忽然輕笑出聲,“如此看來,王修儀的晉位之日不久了。”
王修儀一愣,隨即不好意思地笑笑,又透著興奮,“承貴妃娘娘吉言,妾身不是貪圖地位,隻是想離娘娘們近一些,更好地伺候皇上。”
容萱點了點頭,隨手拿起話本,一邊看一邊說:“貪圖地位不算錯事,甚至鏟除絆腳石也不算錯,不過,有些事王修儀還是謹記為好,宮中忌諱的東西最好彆碰,如本宮這般不信命、不信巫蠱的人,不會把那些東西當回事,要是遇到在意的人,你怕是已經嘗過滿身是針的滋味了。”
正高興的王修儀猛地一驚,頭暈了一下!
她不敢置信地看著容萱,極力鎮定道:“娘娘,貴妃娘娘您在說什麼?”
容萱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微笑道:“去吧,受寵是好事,本宮也喜歡後宮熱鬨些,隻要姐妹中沒有聶詩詩那般陰損之人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