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治劇烈地嗆咳起來,咳得背過了氣去。總管太監不敢再計較,將殷治背入房中,就要將詩詩推下床,將殷治放上去。
香檀狠狠一推,警告道:“公主有令,命我好好給詩詩養病,不得有半點損傷,誰敢碰她,我就跟誰拚命。”
這是她最後一次討好聶容萱的機會,決不能出差錯,否則她就再也沒機會離開冷宮了!
殷治因她這一推,摔在了地上,醒是醒過來了,可這一下也摔得不輕,他病著哪裡禁得住這樣折騰,總管太監顧不得爭執,又搶不到香檀的另一張床,隻得拿了幾個凳子,將殷治扶上去,好歹不像地上那麼寒涼。
殷治生來尊榮,十歲登基,成為九五至尊,手握二十年權力,如今落魄成這般,連尋常乞丐都不如。總管太監看著都心酸,頹然地跌坐在地上流淚。
殷治慢慢轉頭看見詩詩,那無處發泄的恨意,全都朝詩詩而去,“是你,露出馬腳讓聶容萱發現,害朕大計不成,一敗塗地。你該死!你該死!”
詩詩剛才聽到那個公主詔令了,她和殷治竟成了名正言順的夫妻。她覺得很好笑又很悲哀,她也是真的愛國殷治的啊,那求而不得的名分,就這麼落到她頭上了,可殷治卻再也不是高高在上是皇上了。
她正覺得他們同病相憐,落到這般地步許是會依靠著取暖,就對上殷治厭惡痛恨的目光,聽到殷治這般惡毒的話。
她該死?她該死也是他害的!若不是他給了她不該有的期盼,給了她妄想和野心,她怎麼會落到今日這般下場?
殷治還在說:“你貪慕虛榮、野心勃勃,剛得了一點好處就藏不住,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生怕聶容萱發現不了嗎?你還用孩子逼朕,你簡直心如蛇蠍!”
詩詩咳了幾聲,用粗糲的聲音嘲諷道:“我、我貪圖那些……有錯嗎?你、你給過我什麼?沒名沒分,要我每天、每天伺候你,要我懷胎十月,生、生個兒子給彆的女人。
是,你立他做太子,可將來史書上都、都不會寫他是我兒子,他就是聶容萱的兒子,是給聶容萱帶來、帶來的榮耀。我、我懷第二個,還是聶容萱讓你封、封我做婕妤,封孩子做小王爺,如果她不提,要我沒名沒分地跟著你嗎?就這樣,小王爺也是她的孩子,不是我的!
我得到了什麼?我連小廚房都不能用!要不是、要不是聶容萱趕我走,我連、連自己的宮殿都沒有,連自己的孩子都沒有,連個昭儀的位份都沒有……你根本就是在利用我,你自私,你心裡隻有你自己,那我為什麼不為自己爭?我是敗了,可我若勝了,如今、如今我就是妃位了!”
殷治簡直不敢相信,他掏心掏肺對這個女人好,在這女人眼裡,他的真心一文不值,完全比不上什麼位份、孩子、權力。那些虛的東西,他想給誰就給誰,縱使是皇後什麼都得到了,討不到他的歡心有什麼用?他說讓皇後落胎就讓皇後落胎,一旦將來扳倒聶家,他就會讓皇後“病逝”,立詩詩為後。
可這一切在詩詩眼中竟都比不上眼前的蠅頭小利,比不上這一點點虛榮。他忽然覺得自己可笑,詩詩就是個婢女,沒眼界沒見識,這種人給一點富貴就能擺平,是他給得太多,才讓詩詩癡心妄想,什麼都想要,絲毫不想想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
詩詩瞧見他嘲笑的樣子,激動起來,“你笑什麼?難道不是?還是你要說你是真心愛我?你的愛就是讓我對彆人卑躬屈膝,被人當眾羞辱打耳光,被打入冷宮?咳咳咳……”
“朕在笑自己,一腔真心給錯了人。朕將心中最純淨的淨土留給你,隻給你一個人,你卻不屑一顧,隻想做寵妃、要權力。”殷治嘲諷地笑起來,“朕錯了,朕從一開始就不該看重你,喜歡隨便封個采女就是了,何必為你繞著圈子做那麼多事,留下把柄,壞了大計?
我殷家幾十年的江山基業就這樣敗在朕的手中,全是因為你,因為你的愚蠢!”
“你你、咳咳咳,”詩詩要氣瘋了,“你自己沒本事,二十年都沒扳倒聶、聶久安,你自己無能,還怪、怪我。你連,連那紈絝都比不上,聶容萱和他、和他早就……”
“你說什麼?你怎麼會知道?你什麼時候知道的?”殷治最受不了這件事,撐著身體大步走到床前就去抓詩詩。
香檀乾脆抄起掃帚往他身上打,“叫你彆碰她,聽不懂人話?知道又怎麼樣?如今小姐是最受寵的公主,殷世子就是駙馬,你呢?你隻是個沒用的階下囚!你歇歇吧你,連臨幸妃嬪都能病倒,哪個女人會選你?”
殷治睜大了眼,怒極地指著她嗬斥:“你放肆!誰傳出來的謠言?誰告訴你的!”
“滿宮都知道了,你想騙鬼?沒用的廢物,滾一邊去!”香檀身體比總管太監還強一些,拿著掃帚不管不顧地打過去,總管太監要護著殷治,頻頻後退,最後隻能強拉著殷治躲到牆角,勸他不要再耗費精力了。
他們四個人分坐兩邊,偶爾對視的目光都充滿了仇恨,仿佛一有機會就要弄死對方。可當他們冷靜下來又發現,聶容萱的詔令有一條很明確,就是要他們同年同月同日死。但凡他們有任何一方先死,另一個就彆想活了。
他們剛想到這點,守門太監就帶了太醫和藥童進來,給他們診脈煎藥,強迫著給他們灌進去,守門太監就直說了:“公主沒讓你們死,你們誰也彆想死,識相點就好好配合,好好活著,敢有什麼小動作,雜家有的是法子叫你們認命。這一點,嗬,大總管最清楚了不是?”
一個和總管太監有仇的人,自然不可能對他們友善。他們已然可以預見將來絕望又痛苦的餘生。
聶容萱看到殷治那大受刺激的樣子就覺得痛快,想當初她知道真相的時候多痛啊?也該讓殷治體驗體驗。雖說殷治對她沒有愛,但在一起二十年了,殷治親眼看著她長大,甚至是將她帶大的,說沒有占有欲都沒人信。
再說殷治那麼自大,怎麼可能接受她早就懷了彆人的孩子,那男人還是他親手送過來的?
聶容萱一個人獨處的時候還忍不住笑出聲,問容萱:【方才我表現如何?可有你三分功力?】
容萱笑道:【何止三分,你把我張揚跋扈羞辱人的樣學了個十成十。】
聶容萱也笑起來,【你放心,我隻對殷治他們這樣,平時不會真的跋扈的,我要做一個很好的公主。】她感歎道,【我真的從來沒想過會成為一個公主啊,你當初連我都騙,我還真擔心了好久,怕自己害了大梁江山呢。也怪我自己笨,怎麼就沒想到呢?宗室根本一個能人都沒有啊,隻有我祖父最厲害了!】
【你不是笨,你隻是沒這麼多心機。所以我才選擇不告訴你,不然你能解開心結嗎?】容萱也是第一次遇到沒什麼誌向從小就受寵的委托者,幸好她剛研究明白心理學,找到了最好的方法,不但解開了聶容萱的心結,還引著聶久安破了曾經的誓言。
聶容萱想想剛重生回來的時候,她滿身戾氣,還要扒了他們的皮,把他們剁碎了喂狗。如果那時候容萱告訴她要讓祖父當皇帝,讓她當公主,她一定覺得穩操勝算,可以隨意收拾殷治他們,那種心情一旦有了,就沒辦法一點點看清對她來說什麼才是最重要的,說不定還會催促祖父行動,在一切沒準備充分之前,影響到江山社稷。若那時祖父還沒有轉變心態,仍要效忠殷家皇室,她說不定還會心生怨憤,乾脆要自己當皇帝呢。可就她的水平,當了皇帝就是害人害己,她不是那塊料。
好在容萱安排好了一切,一切都那麼恰到好處,環環相扣,讓她順利地報了仇,為家族帶來了一場潑天的榮耀。
隻是整件事中,她根本沒出過力,全是依靠容萱和祖父,連殷錦安都幫了忙,雖然她從小就習慣了彆人寵愛,什麼都不管,但想起來還是有點不好意思。畢竟當初她說得那麼狠,容萱辛辛苦苦幫她,她卻隻會坐享其成,真的很沒用。
容萱聽了她的道歉,好笑道:【我之前不是說了,你自有你的用處,隻需要做好我叫你做的事就是了。】
【啊?如今祖父掌管著天下,兄長立下赫赫戰功,我、我還能做什麼?】聶容萱不解,【對了,之前你說最好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記住我,如今他們定是記住了吧,有何用呢?記住一個愚蠢的寵妃給彆人當擋箭牌嗎?】
容萱反問:【如果你是百姓,你的印象會是這樣嗎?】
聶容萱換位思考了下,若她站在百姓的角度,怎麼可能知道具體發生過什麼?隻會知道心狠手辣的德妃是被冤枉的,十分張揚但並未欺淩過誰,建造了宮殿但也捐空了私庫去支援邊疆戰事,還十分悲慘地被昏君下藥欺騙多年,在宮中被欺負到吐血九死一生。
其中詩詩是她同父異母的妹妹,以及她立太子廢太子之事,也都是她處於十分可憐的一方。最後聶久安反了,她用走水逃脫,反而顯得她還有幾分聰慧。
這麼看,百姓對她的印象還不差。可那又如何?她想不明白,問容萱:【這會有什麼用嗎?】
【當然有,你想過的人生也是好多女子想過的人生,可她們沒有機會,也沒有這個意識,而你,可以讓無數女子開始有這個意識,開始改變她們的人生。我會陪著你,讓你發現,你的人生可以很有意義,放心。】容萱的聲音有種魔力,聶容萱在她的聲音中真的放了心,甚至開始期待,她想過自己喜歡的人生,她也希望重生這一次是有意義的,她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