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光陰, 對修士來說轉瞬即逝,若有那閉關的修士,十年百年不出關都是正常。但外界變化卻並不小, 當初各門派聚集就是因為有妖魔作祟, 欲商議如何斬妖除魔。
一年過去,正道已製定對妖魔的肅清計劃,到處都能看到走動的門派弟子, 他們見妖魔就殺,殺伐之氣大盛, 連門派任務堂也大多都是消滅妖魔的任務。
容萱與施無雙做男裝打扮,幻化出平凡男人的樣貌,有秘境中得來的玉佩做掩飾,大乘期以下的修士都看不出她們本來麵目。淩父淩母就直接以真容行走, 因為修煉已經讓他們恢複二十歲的模樣,根本沒人能認出他們。
四人路上聽聞一處偏遠的沉沙城有妖物肆虐,一眾弟子聞聲而動, 容萱也跟過來湊湊熱鬨。
沉沙城乃是一片沙漠之域, 地廣人稀, 在修真界算是個窮地方,大多是一些修為低隻想安靜度日的散居住生活, 這麼多年都是一個不起眼的地方。但最近沉沙城卻死了很多人,鬨得人心惶惶,沒人見到過作惡的是什麼妖, 隻知道每具屍體都被撕碎, 臟腑消失,場景十分可怖。
各門派收到沉沙城城主的求救信號,紛紛派人前來除妖。容萱他們入城剛好又有新的命案, 他們隨著人群便去了郊外沙漠。
屍塊和鮮血就散落在一處沙丘上,淩父淩母在周圍查探一圈,回來說:“有妖的氣息,看不出是什麼妖。這妖為何如此殘暴?他拿修士臟腑做什麼?”
容萱尚未答話,旁邊有一劍修便道:“還能是做什麼,自然是修那邪門歪道之術,殘暴是妖孽的本性,不必多思,找到他殺了便是。”
淩父淩母心裡不大讚同,雖然他們在秘境也殺了不少妖魔精怪,但那確實是殘暴冷血的敵人。他們也見過善良的妖,都是互相警惕一齊退開,誰也不招惹誰。所以他們妖是有好有壞的,正如人一樣,他們不就是被眾人眼中的大宗弟子逼進秘境的嗎?
城主匆忙趕來,他隻是個築基後期的修士,已現老態,看起來完全沒有城主的威儀。待看清屍體後,他悲痛欲絕,“這是我的兒!是我兒啊!”
有提前幾天過來的修士幫忙解釋:“城主二百歲才得了個兒子,十分看重,一直精心培養。城主兒子也爭氣,十餘歲就築基了,城主昨日還說要在來的修士中尋一有緣人,收他兒子為徒,讓他兒子拜入宗門,沒想到今日就……那妖物實在可恨!”
有人疑惑:“妖物從何處捉他來殺的?他不在城主府嗎?”
如此混亂的時期,不好好躲在府中,來郊外作甚?
昨日住在城主府中的幾人互相看看,都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在房中修煉,沒有留意。畢竟他們都是趕來幫忙的,被城主熱情招待,自然想著做好萬全準備同妖物一戰,哪想到妖物竟敢偷入城主府抓人?
他們都對城主表示一番歉意,城主哪敢怪罪他們?他自己都沒想到妖物這般大膽。他隻躬身請求,“諸位朋友遠道而來,都是有能之士。我沒用,無法為我兒報仇,隻求大家能替我報這血海深仇。若誰殺了那妖物,誰就是我的大恩人,我會將所有珍藏儘數奉上!”
周圍嘩然一片,很多來湊熱鬨的低階修士都動了心。就算沉沙城再偏、再落魄,城主也一定擁有不少好東西吧?但還不等他們高興,就聽住在城主府裡那幾位開口說道:“鏟除妖魔乃我輩己任,城主你痛失愛子已是極大的損失,我等怎能再要你的東西,你且安心,那妖物休想再來作孽!”
城主驚訝了一下,急忙感激道謝,安排城中其他人招呼大家回城,他則留下親自為兒子收屍。
淩父也是做父親的,不禁感歎:“他沒有其他親人,又沒了兒子,怕是心都死了,又哪會在乎那些身外之物?隻要能換來眾人傾力相助,怕是要他的命都行。”
施無雙看著城主在沙丘上抹淚的動作,恍惚了一瞬,她想到當初她魂燈滅了時,師尊他們是否也如此傷懷?
這時容萱忽然說:“若我是那妖,見城裡來了這麼多修士,乾脆就換個城殺人,決不會做出如此挑釁的行為。”
人一愣,淩母問:“萱兒你是說城主府裡有那妖物想要的東西?或者,那妖和城主有仇?”
容萱搖搖頭,“到底如何還要再看,總之不會是無故殺人那麼簡單。”
施無雙四處打量一圈,沒看到玄天宗的人有些失望,問道:“真君可要入住城主府?”
“不必,我們低調些遠遠觀望,走。”容萱帶他們融入人群,一邊聽他們高談闊論聊修真界那些事,一邊留意眾人的修為、門派以及人品性格。
到了離城主府不遠的一家酒館,容萱就進去點了靈酒和小菜。四人圍坐一桌,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城主府。
有人在城主府外貼了一張公告,是說誰若除掉妖物,城主必有重謝。那人貼完順手將旁邊幾張公告上的沙塵也擦了下,露出裡麵的畫像文字。
淩父一口酒嗆得連聲咳嗽,那畫像上不是他們一家口嗎?!
其他人也看見了,一個年輕修士說:“玄天宗還真是用心,這麼偏遠的地方都送了畫像。不過一年了都沒找到,他們恐怕已經凶多吉少。”
“休得胡言!”同桌年老些的修士斥道,“玄天宗的事輪得到我們議論嗎?要曉得言多必失。謝真人、範真人一直在外尋人,我們理當期盼他們早日尋到才是。”
年輕修士受教地點點頭,又好奇道:“師父,你說這個淩容萱到底招惹了什麼人?她有玄天宗做靠山,至於帶著家人連夜逃亡嗎?要是我能找到就好了,一個人換一件上品法器、一瓶上品靈丹呢。”
年老修士謹慎道:“世上諸事本就變幻無常,一切隨緣,不必多想。”
年輕修士還在說:“怎麼淩容萱的畫像還戴著麵紗啊,不露真容怎麼找?迎麵遇上也不認識啊。”
“好了!玄天宗自有道理,你今日話太多了,罰你修閉口禪。”年老修士嚴肅起來,他們這一桌瞬間安靜了。
不過還有其他桌的人在談論這件事,也讓容萱他們知道了更多。原來如今修真界人人都認得淩家人的畫像,謝均賢最初是懸賞一萬靈石,個月找不到又換成難得的靈草、妖丹等物,半年換成一瓶上品靈丹,如今又加上了一件上品法器。
據說戚越明親自拜訪了幾位門派老祖,讓他們的門派弟子重點留意淩家人的蹤影。謝均賢和範禮安則一直在外奔波,之前有人遇到,說他們看起來很煩悶,脾氣也不大好。
好多修士都為得懸賞尋過人,最初知道時以為淩容萱被妖魔抓走了,後來尋到淩家發現是淩容萱自己走的。這件事怎麼看都不尋常,聰明人便不蹚這趟渾水了,不過其他還想尋人的修士也毫無線索,想找都不知道去哪找。
有一個人喝多了幾杯,有些醉了,神秘兮兮地說:“你們都不知道,那畫像畫了麵紗,是因為謝真人羞於告訴大家真相。這個淩容萱啊,和早前始終的施無雙長得一樣!”
“啊?真的假的?你聽誰說的?”
“不會吧?淩容萱始終可是與此事有關?”
“他們這般藏著掖著作甚?”
喝醉的人嗤笑道:“千真萬確,我大師姐可是碧波仙子,此事就是她發現的!可笑玄天宗上下閉口不談,還不是怕外人笑話謝均賢?他可是一心想和淩容萱結為道侶!”
施無雙臉色蒼白,隻覺難堪得很,那些人再說什麼她已經聽不到了,這一切似乎都在證明容萱說的話是真的。淩父淩母有些緊張,隻有容萱一個人淡定地喝酒,欣賞外麵的大漠風光。
她還笑著為淩父淩母斟酒,“兩位道友還未見過沙漠景色,不如借此機會就好好遊覽一番。”
過來上菜的老板聽見了,笑說:“小兄弟說得沒錯,彆看咱們這荒涼的很,其實也有它獨特的地方。像靈草,沙漠裡的沙棘果、沙參、蓯蓉等等,都是彆處沒有的,運氣好能碰到年份上千年的呢!
還有沙蠍、沙蜥、禿鷹那些妖獸,都能拿來煉丹、煉器,每年城主都會運送一批出去換東西。不過你們也知道,我們城的人修為都低,找不來多少好東西,真正好的還在沙漠裡呢。
你們感興趣可以去東街的鋪子裡轉轉,去沙漠裡碰運氣也成,最好找個本地人領著,彆迷了路。”
容萱謝過老板,看看天色道:“我們出去轉轉,看這裡與彆處有何不同。”
她的視線又落到那張新貼的公告上,想起老板的話,覺得很有意思。本來隻是過來湊湊熱鬨,打探一下消息,如今,她打算把這裡的事查個水落石出。
城主府辦起喪事,很多修為較高的人都出入城主府。容萱則始終隱匿於人群中,逛過城裡的鋪子就去沙漠裡探索。她特意煉製了隱息符,沒有任何人能發現他們。
淩父淩母在秘境中練出了探索地域的經驗,就算在荒漠中也能時不時有些不錯的收獲,像酒館老板說的千年靈草,他們還真找到兩株,還找到許多小妖。
在他們探索沙漠這幾天,城主府中有修士在為城主兒子超度,其他修士也幾次深入沙漠尋找妖物,終於有一次有幾個人找到了,他們窮追不舍還是被妖物跑掉了,但他們很確定,他們重傷了妖物。
大家都聚集在一起,聽幾個重傷妖物的修士描述她的樣子,一人激動道:“妖孽已經化形了!頭發是白的,頭頂有兩隻很大的耳朵,看著像狐狸!”
另一人皺眉道:“她修為似乎還不到金丹期,要麼是受傷損了修為,要麼就是得了什麼機緣才能化形。”
“她根本不敢和我們正麵交鋒,一見我們就逃,怕是知道我們這麼多人來圍剿她,怕了吧!”
找到妖物這件事讓大家十分振奮,尤其這是第一次重傷妖物,全身而退,不像之前每次看到的都是碎屍,連妖物是什麼都不知道。大家問清妖物出沒的地點,都躍躍欲試要去尋她,拔得頭籌。
淩母問容萱:“我們去嗎?”
“當然去,還要快些去。”容萱帶上施無雙,同淩父淩母直接傳送到沙漠深處,那裡有她早就布好的傳送陣。
施無雙忍不住讚道:“真君的符籙陣法、煉丹煉器都堪稱一絕,我從未見過有人能幾種同時精通的。”
容萱隨口道:“都是在秘境中得的傳承,機緣而已。”
這樣的機緣,很多人一輩子都求不到,她卻得到這麼多傳承。施無雙感歎之餘也覺得容萱大概是得天道厚愛之人,那應當是很好的人。她內心是從未有過的糾結煩惱,不敢想若容萱和師尊他們真的有仇,她該當如何?
容萱探索沙漠的時候布了很多傳送陣,傳送了兩次就到了修士發現狐妖的地方。她和淩父淩母分散尋找,同樣隱匿了氣息。
狐妖正在一樹洞裡療傷,那是棵很大的枯樹,被沙子埋了大半,並不起眼,狐妖好不容易找到一處躲藏之地,急切地療傷,因為沒感受到任何氣息,根本沒發現容萱的靠近。
容萱拿出個陣盤,直接甩到枯樹上,一道碰撞聲後,縛靈陣霎時生效,陣法內任何生物都出不來,除非修為大過容萱。
狐妖驚醒,一躍而出,滿眼恐懼地對容萱放出一道火鞭!
容萱帶著施無雙輕鬆躲過,施無雙嚴肅道:“你逃不掉了,你可還有同夥?”
狐妖瘋狂地撞擊結界想要衝出縛靈陣,不停發出攻擊驚怒道:“放我走!你們這些魔鬼,我與你們無冤無仇,你們就不怕殺戮太多遭天譴嗎?”
施無雙皺起眉頭,“你殘害虐殺那麼多人,各大門派人人得而誅之。”
“我沒有,我從未殘害虐殺過任何人,我殺的都是想要殺我奪我妖丹的,是他們的錯,不是我的錯!”狐妖的聲音驚恐到尖利。
施無雙聽她這麼說已經升起怒氣,拿出了法器,“不知悔改……”
容萱攔下施無雙,施無雙不解道:“真君?同妖孽沒什麼好說,他們天性如此,她殺了那麼多人還要狡辯。”
容萱道:“你沒聽她說她沒殘害虐殺過任何人嗎?此事還有蹊蹺。”
施無雙不讚同,“真君才來修真界十一年,可能不了解妖魔的天性。曾經有人將妖物當成可愛的小動物寵愛,結果被欺騙虐殺,奪走了所有寶物。妖魔天性殘暴冷血,最會用可愛可憐的模樣騙人,他們不是人,沒有人性,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變強,為此可以不擇手段。”
容萱看著她的眼睛,發現施無雙非常認真,她真的是這麼想的,這麼認定的。容萱覺得很可笑,原來正道人士打從心底裡就認為妖魔天性冷血嗎?
容萱痛恨這些正道人士,但此時此刻,看著擔心提醒她的施無雙,她忽然覺得,也許正道有不少人就像施無雙一樣,從小被教導的就是這樣,在他們的認知裡妖魔就沒有好的,為了天地正氣,都要鏟除所有妖魔。如今她再看施無雙這樣的人,就覺得討厭,卻不至於可恨。
容萱放了個信號,通知淩父淩母過來,然後劍指狐妖,沉聲道:“城主的兒子是不是你虐殺的?城裡最近那麼多慘死的人是怎麼回事?他們臟腑消失、屍體碎裂,是不是你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