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河圖本就是祖姑奶奶母親的嫁妝。老太奶奶生育一子一女,兒子六歲夭折,她的嫁妝自然全歸女兒所有。
把卑鄙下流的方家寫得有情有義,姚述黔火又往鼻子眼衝,都被氣笑了。方闊竟還敢在外端高僧的派頭?說他厚顏無恥都是輕。
嘭…老三姚述恒捶了下桌幾:“彆乾坐著,說說這事。”
“大哥…”老二姚述青撫弄著山羊須:“你說方闊這話本是在戚寧恕來垚軍城借奇兵陣之前寫的還是之後寫的?”
“之前。”姚述黔篤定:“知道戚寧恕來垚軍城借奇兵陣的人少之又少。彆說方闊不可能知曉,就是知曉了他也不敢將這事寫進話本裡。另…”背離太師椅背,拿起案上的話本,“二十年前,坦州黎家遭滅門後,閻豐裡有飛鷹傳信予我,問姚家奇兵陣是不是外借了?當時我很驚愕,不曉他哪得來的信,但還是回了實話。”
“你沒問閻豐裡哪得的信嗎?”老小姚思靜問。
姚述黔深吸一歎:“問了,但沒得回信。我才要去找他,他的死訊就傳到了東太山。”
姚述恒冷哼:“這麼說,方子和向戚寧恕透露姚家有奇兵陣,是仿照方闊所寫的話本?”
“是仿照的話本如何,不是又如何?奇兵陣已經借出,且隨著戚寧恕的戰死而下落不明。”姚思靜道:“方子和那老賊恨毒了姚家,若有機會,他一定會讓姚家萬劫不複。我們現在該想的該做的,是找回奇兵陣並將方家鏟除。”
一提起找奇兵陣,姚述恒就長籲短歎:“咱們費了二十年心血,好容易有幾個暗子滲透進了玉靈公主府,不想…”抬手撓了撓額上癢,“姚家連給他們收屍都不能。”
“秦清遙如今都可以自由出入蒙玉靈的公主府了。”姚述青嗤笑,他姚家精心培養出的忠士竟成了個小倌兒的墊腳石。他們甚至不知道那小倌兒使的什麼計讓幾個暗子全部暴·露。
姚述黔想到癱躺在床卻不敢閉眼的老父,眼眶泛紅閃過狠厲,慢慢地將話本放回案上:“七月中,方闊的侏儒弟弟魏舫領百鬼,勾結木偶在大望縣迎閻王,結果被閻晴一行全誅。接著,黎上在紅纓鎮直指方家養木偶。”
“大哥的意思是…”姚述恒望了一眼案上的話本:“黎上送這本話本來是想與我們聯手?”
姚思靜擰起一雙英氣的劍眉:“我曾經聽爹和娘提過,二十年前坦州黎家會遭滅門,根源在銀子。當時我年紀小,想的淺,就以為這‘銀子’是指那送到絕煞樓買命的銀子。”
“那點銀子,於豪富黎家不過是九牛一毛。”姚述青端茶,正要喝又驀然一頓:“大哥,百鬼在殺了閻豐裡後就一直沉靜著,為何隔了二十年又再次出動?”
“閻晴是不是辛珊思我不能肯定,但她絕不是閻豐裡的閨女。”姚述黔與閻豐裡相熟,這事他還是清楚的。
姚述青放下茶杯:“我有個猜測,”沉凝幾息,道,“閻豐裡死前在查的那樁事會不會就是黎家滅門?他給大哥來信問奇兵陣的事…”起身走向主位,點點案上的話本,“會不會跟話本有關?黎家滅門會不會也是方闊一本話本裡的情節?魏舫殺閻豐裡,是不想閻豐裡查黎家滅門案。二十年後,他殺黎上一家是不是因為黎上在查黎家滅門案?”
“還有一點,”姚述恒正色:“在閻晴未殺魏舫前,沒有人會想到領百鬼迎判官閻豐裡的人是魏舫。瓷西娘子遭婆家虐待,他都沒能耐給她做主。瓷西死了後,他突然間長了本事,竟能糾集百鬼殺了閻豐裡。”
姚思靜輕吐:“銀子。”
姚述黔後倚,靠在椅背上沉思片刻,問:“跟黎上聯手嗎?”
堂中三個異口同聲:“當然。”
姚述黔言:“老奇叔說,這話本是城西旺家肉鋪的小舅老爺帶回來的。那咱們就讓老奇叔再去問問,看能不能請旺家鋪子的小舅老爺幫忙送封信給黎大夫?”
“好。”
他們姚家是不比過去了,但亦非真不敵一個方家。這些年憋屈著,隻是吃夠了暗虧,在極力地藏身進眾生,悄悄地找尋奇兵陣盤,等待時機重回疆場。
九月初一,風笑進城去了趟牙行,拿了書肆的紅契,問了下盛冉山的地,又上街尋了一界樓的人,讓一界樓找荀厲。
聽說盛冉山那的地,官家賣。隻還有些關鍵沒確定,牙行正在跟官衙談。辛珊思便在家等著,一天兩天過去了,還不見中人來,心生不妙,直覺買地的事要黃:“不會是紇布爾·思瑜小姐在裡頭搞鬼吧?”
陰陽怪氣的調,甚可愛。黎上彎唇:“有可能,但她應還沒那個能耐。”談思瑜自揭身份的事已經過去好幾天,達泰該知道事了。“咱們再等等,許是官家想抬點地價,故意晾一晾我們。如果這兩天還沒信,那我們就候著蒙曜。”
抬地價?辛珊思凝眉:“稍微抬一點可以,多了咱們就不要。”
初六早上,中人終於來了:“對不住對不住,讓你們久等了,小人也沒想到那塊荒地還有彆家想買。”
意外,辛珊思問:“誰家?”
中人不快活:“就劊子手許家。”憋了一肚子氣了,“小人頭趟跑官衙,都打聽好了,盛冉山那塊荒地一兩銀子一畝,隻當時官家沒人手去量地。之後,小人四天跑七趟,沒等到官家騰出人手,卻聽聞許家願出二兩銀子一畝買盛冉山那塊地。
這幾天小人都在跑官家。昨晚上官家終於給了準話,說盛冉山那塊地二兩二錢銀子一畝,咱們要的話,明天就去量地。”
辛珊思挑眉:“他們怎麼不去搶?”
“這裡頭還有出事情呢。”中人雙手接風大夫遞來的茶:“小人是聽達魯花赤府上守衛說的,就那個在城門口認爹的談姑娘也找了呼和得大人。她說那片地賣給咱對密宗非常不利,讓呼和得大人彆賣給咱。”
黎上低頭跟懷裡的閨女瞪眼:“你幫我們回了官家,讓官家明天就去給許家量地。許家不是真的要買地,他們隻是在拖延時間。”
“拖延到達泰抵達崇州。”辛珊思看向中人:“官家想賣地是真,想高價賣地,我們也理解。但盛冉山那片是荒地啊,二兩二錢一畝太離譜了,旱地才多少銀子一畝?許家既然願意出二兩銀子一畝買,那我勸官家抓緊量地,彆讓他家逮著機會跑了。”
是這個理,中人茶都不喝:“小人現在就回城。”
他吃進嘴的大肉被人硬掏出來,這擱誰頭上能心平氣和?幾十兩銀子的中人費!他媳婦才曉得那會,高興得一晚上沒睡著,天天盼著量地。昨個一聽說事被許家攪和了,人當時就淌起眼淚。
送走了中人,薛冰寕掏出三文錢,走到陸爻跟前:“給我算一卦。”
“得嘞。”陸爻往小板凳上一坐:“隨便扔。”
“就算算咱們能不能在盛冉山那裡安家?”薛冰寕五指一張,銅錢落地。
陸爻看完銅錢的位置,立馬將它們撿起收進錢袋子:“能。”
“具體說說。”薛冰寕轉過臉不想看他收銅錢的小氣樣。
“三文錢就夠買一個字,多了不準。”之前在盛冉山,陸爻就發現師侄兩口子跟那方地氣很契合。不是誇張,那塊荒地落師侄兩口子手裡絕對能興旺起來。同樣,地也會反哺師侄兩口子。這便是人旺地地旺人。
身在坦州溪子口驛站的達泰,才得知談思瑜被弄月庵逼得當眾自·爆身世的事,左手緊緊扣著袈裟邊口,脖子鼓脹,腮邊了肉抽抽了兩三下,唾沫都溢出了口角。
周遭死一般寂靜。圍繞在達泰身邊的十幾褐衣僧人見他沒有反駁,一個一個閉上眼,轉起轉經筒。
一口氣像根緊繃到極致的弦,秉在喉間。達泰目眥欲裂,他的一生…他在西佛隆寺忍氣吞聲的幾十年,就因…就因那孽種的自·爆全成了笑話。一滴老淚滾落,低頭看他的黑金袈裟。
誦完一邊經文,十幾僧人停止轉動轉經筒,他們不是密宗的僧人,而是自西望山下來,協助達泰追查玄靈老祖之死的西佛隆寺武僧。
達泰閉目,微揚起頭。
兩武僧上前,想動手為他脫袈裟。達泰抬手止住他們,顫著唇張開嘴,遲遲才道:“本座自己來。”脫了這身袈裟,他就不再是西佛隆寺高僧。沒了這個身份,他在密宗在蒙都的威望將一落千丈。
紇布爾氏,人丁興旺。寒靈姝,隻有一個,也是紇布爾氏永遠的公主。但像他這樣的庶出,無數。談思瑜六歲時,許是受談香樂教,站到他麵前,仰著首用著稚嫩的聲音堅定地說,思瑜會成為第二個寒靈姝。
指摸上扣,達泰止不住眼淚,這一刻他無比後悔當年容談香樂留下腹中胎。他全然忘了,過去他看著談思瑜時心裡是何等痛快,更是忘了他將談思瑜看作是他反抗寒靈姝最好的證據。
袈裟落地,十幾武僧同道:“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