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小兒的屍,崔氏沉悶地淌著眼淚,染了蔻丹的指顫顫地摸向那根沾了血的銀絲上,抓住拿起繞上自己的脖:“是娘的錯,都是娘把你們給害了…”看著脖頸斷口處還在往外滲的鮮紅,腦中浮現她與崔融成親時的情景。
崔融年少走江湖,拖到三十才成親,比她長了十四歲,把她當女兒一樣疼著寵著。她要什麼,他就給什麼。她呢,給他帶來了什麼?崔氏一笑,仰首望天慢慢閉上眼睛,用力拉銀絲。平日裡她最怕疼,今日許是心死了吧,竟感覺不到痛。
兩手加大力氣,她該換身衣裳的,穿這樣下黃泉,崔融見了不得氣死?
感覺到血流了,崔氏兩手更大力。氣死好,崔融那人明明不傻,怎麼就看不穿她的真麵目。
她不是嬌,是真的虛榮浪蕩,她是真的不值得他那麼待她。
下晌,黎上恢複成楊白灼模樣,領著小廝打扮的尺劍離開了崔家。下一家,該輪到貢川孫家了。兩人穿鬨市,聽著閒言碎語。
“你們說少林會不會去崇州找黎上跟閻晴?”
“要找儘快,彆拖拖拉拉等到人開始賣書的時候再上門。”
“俺明日正要去一趟崇州,你們誰想要大師話本的說一聲。”
“給我帶一本。”
“兩百零九文一本呢。”
“這兩百零九文,咱還不好讓書肆給抹零。”
黎上微笑,眼眸低垂。他想家了。
幾天沒見親爹,黎久久今日終於忍不住了,鬨著要往東廂南屋瞅瞅。結果南屋沒人,她眼淚珠子下來。辛珊思卻不心疼,幫她擦著眼淚,笑著道:“你可算把你爹想起來了?”
黎久久嘴張大了嚎,她好似記得每回這樣一哭,爹就會露麵。
“算你還有良心。”辛珊思湊近親了親小人兒,鼻子也有點泛酸:“等你爹回來,我會把你的表現如實告予他。他以後帶不帶你逛大集,就全看你這段日子念不念著他了。”
有這麼當娘的嗎?陸爻走過去,兩手一伸:“給我,我帶她去後院看鵝。”
黎久久心情不美,連鵝也不想看,哇哇哭著。薛冰寕拿來撥浪鼓:“久久,看這是什麼?”兩手搓著柄,將鼓搖得咚咚響。
被聲音吸引,黎久久慢慢歇了哭,但還是一副傷心透了的小樣,小爪子去抓撥浪鼓。辛珊思把她交給冰寜,去淘了塊溫巾子來,為她擦擦小臉。
薛冰寕抱著久久,到正房簷下坐,衝陸爻道:“給我算一卦。”
“三文錢的卦嗎?”陸爻真不想掙她這錢,但好些日子沒出攤了,坐家裡能進三文是三文。
“不然你還想幾文?”
“那你掏銅子出來扔吧。”
“不用扔,相麵。”薛冰寕就問一個事:“我以後會有兒女嗎?”
啥?陸爻都驚了,這是開竅了?想到什麼,忙回頭望了眼,沒瞅著他叔爺心才安定。辛珊思一腳都跨進屋了又退出來,說:“必須夫妻和美,兒孫滿堂。”
薛冰寕也不怕醜:“謝謝珊思姐。”
“你怎麼改口了?”陸爻問,她以前可都是叫閻晴姐。
“這不在家嘛?”薛冰寕低頭輕輕蹭了蹭久久的鹿角帽。黎久久小肉爪子一轉一轉地搖著撥浪鼓,兩眼還濕潤著。
陸爻早觀過薛冰寕的麵了:“不用急,順其自然就好。”
合意,薛冰寕從錢袋子裡摳了三文錢出來,丟向他:“接住。”
傍晚紅霞滿天,辛珊思抱著黎久久出院子走動,與往來的村民打著招呼。一天又將過去,明日便是十月初六。
黎久久有些蔫蔫的,靠在她娘懷裡安安靜靜。
望著遠方的盛冉山,辛珊思在想著以後。沒黎大夫在身邊,日子是挺乏味。短暫的分彆,讓她發現自己對“情”並沒有以為的那麼灑脫。垂目看黎久久,見小丫頭在發呆,立馬將她抱高。
跟娘對視上,黎久久小嘴一咧笑了,隻是沒多歡。
“想爹了是不是?”辛珊思跟她頂了頂頭:“娘也想。”達泰回蒙都回得也是時候,她現在就想搞點大事出來,吸引目光。城裡賢語書肆那塊宣告板已經擺了四天了,她不清楚遠在蒙都近郊的戚家得沒得到信,但卻確定風聲絕對已傳到風舵城了。
黎久久凝起小眉頭,笑沒了。
風舵城?辛珊思噘嘴在女兒的小鼻尖上輕輕一吻:“下趟你爹再出門,咱們娘倆跟他一塊。”
蒙都西郊戚家,戚贇剛剛接到劉從喜來信,說鐵鋪的匠人在南高城北看到五裡了。五裡這個時候下釋峰山,還去了南高?他入世,那餘二呢?方闊話本的事鬨得沸沸揚揚,黎家滅門再被提起…大不妙啊!
“來人。”
“老太爺。”守在門口的管事進入鴿房。
戚贇沉凝兩息,道:“給公主府報個信,五裡、餘二入世了。”
“是。”管事退下。
戚贇又看了眼手裡的信條,冷嗤一聲。都多大歲數了,你二人安安分分地待在山上受人敬仰不好嗎?非要趟這潭水。將信條團一團撚成灰揚了後,他吹了吹指,繼續喂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