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氏攜著張九齡的手,喚了聲我兒啊,不錯眼地望著他,“我兒辛苦,瞧你都瘦了。”
張弘愈見盧氏紅著眼要哭,趕緊道:“大郎累了,快些進屋去洗漱更衣,等會再敘也不遲。”
盧氏這才作罷,將下人指揮得團團轉,搬動行囊包裹:“九娘,熱湯可有備好,衣衫呢?快去快去!”
譚昭昭被盧氏催促著,跟在張九齡身後回院子。眉豆機靈,一路小跑著回屋去,吩咐粗使仆婦準備熱湯。
張九齡自小習慣住在書房,在前院停下腳步,道:“九娘喚人將熱湯送進書房就好。”
譚昭昭說好,前去喚眉豆將水送進書房。
眉豆似乎愣了下,嘀咕道:“大郎不回後院來洗漱?”
譚昭昭淡笑道:“不回來,你快去吧。”
眉豆不情不願去了,譚昭昭回了屋。雨還在淅淅瀝瀝下著,到處濕潤不堪。
譚昭昭實在受不了這份潮濕,點了熏籠,將褥子搭在上麵熏烤,等下晚上好睡得舒適些。
晚上,久彆重逢的夫妻____
譚昭昭想到張九齡眉目間的疏離,戚宜芬的熱情,她自嘲笑了下,旋即又扼腕歎息。
如此少年郎,可惜不是她的。
後世的梅嶺古道上,有紀念戚宜芬的廟宇,稱她為張九齡夫人。
在戚宜芬的福建家鄉,當她是張九齡夫人,也給她建了座祠堂紀念。
無人記得,與張九齡同塋異穴的正妻譚氏。
譚昭昭自認為脾氣好,佛係淡然。
眼下正是武周年間,民風開放,女性約束小,她隻要著男人裝扮,便能隨意出街。
盛世長安,胡姬葡萄美酒夜光杯。
既然來了一遭,譚昭昭給自己立了個目標:“一朝看儘長安花”。
譚昭昭跪坐在坐席上胡思亂想,沒一會就小腿發麻。趁著屋內無人,她便拿來憑幾,伏身倚在上麵,守著熏籠。
眉豆掀簾進屋,瞧見譚昭昭伏幾打瞌睡,脫鞋進了屋,上前輕聲叫了聲九娘,跪坐在旁邊幫著翻動被褥。
譚昭昭並沒睡著,她就是不想動,半睜著眼問道:“都好了?”
眉豆道:“九娘放心,大郎已經洗漱更過衣,前去了正堂。娘子差了徐媼來傳話,九娘身子不好,還是好生養兩日,等到安好之後,再去請安。”
譚昭昭頓了下,盧氏的言外之意,讓她自己在院子裡呆著,估計隻惟恐她病未痊愈,將病氣過了人。
盧氏將張九齡捧在掌心疼愛,定會叮囑他不要來後院。
不來正好,省了陌生尷尬。
譚昭昭從憑幾上起身,望了眼外麵的天色,道:“被褥收回去吧,去將我的衣衫拿來搭著熏一熏,你再去拿飯食。”
眉豆收起了被褥,前去箱籠捧了衣衫搭在熏籠上,出門去提飯了。
譚昭昭烤乾衣衫,用完晚飯後,外麵的雨終於停了。
天空一片墨藍,稀疏的星星閃爍。燈籠掛在廊簷下,瓦當不時有水珠滴落,四下安寧靜謐。
眉豆去外院走了一趟回來,道:“九娘,大郎還在正堂陪著郎君娘子說話,尚未回書房。”
譚昭昭嗯了聲,抬起手臂聞了聞,這段時日臥榻在床,氣候濕潤,隻隨意擦拭了下,都快餿掉了。
“去準備熱湯,我要洗一洗。”
眉豆想勸,見譚昭昭神色堅持,思及眼下的天氣,要是不清洗,衣衫都會發黴。便去灶間提了熱湯進屋,搭了小杌子在澡盆裡。
譚昭昭脫下衣衫,坐在小杌子上,道:“頭發也一並洗了,等會用布巾絞乾,再用熏籠熏一下便乾了。”
眉豆解下譚昭昭的高髻,烏鴉鴉的黑發垂落下來,她舀了水淋上去,輕柔搓洗,讚道:“九娘的頭發真好。”
譚昭昭一頭烏發厚重,長及腰間,隻是洗一次頭麻煩。她撈起頭發,皺眉道:“太長了些,已經開叉了。”
眉豆一看,道:“婢子去拿剪刀,替九娘修剪發梢。”
譚昭昭說了聲去吧,眉豆出了淨房。沒一會,她聽到身後響起腳步聲,以為是眉豆回來了。
等了片刻,譚昭昭見眉豆沒進屋,身後傳來一陣碰撞響動,她倏地回頭看去。
張九齡在匆忙轉身間,隻看到雪白的玉肌,在烏黑飛揚的發間,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