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無(2 / 2)

張九齡眸色沉沉,盯著譚昭昭,喚眉豆進來收拾,再坐了回去。

譚昭昭感到張九齡身上散發出來的冷意,眉豆在屋內收拾,她突然感到煩躁,起身往外走去。

春夜裡風微涼,星星快將墨黑的天際填滿,挨挨擠擠,爭先恐後閃爍。

身後響起了輕輕的腳步聲,譚昭昭不用回頭,也知道是張九齡。

被涼風一吹,譚昭昭的那股鬱氣散了些,腳步緩慢下來,沿著回廊走動。

張九齡不遠不近,跟在她身後,問道:“阿娘讓你受氣了?”

譚昭昭搖了搖頭。

這些日子以來,張九齡儘力待她好,不動聲色地護著她,陪著她一起去晨昏定省,騎馬帶她去遠方。

為她跑遍韶州城去選簪子,丟下張弘愈,匆匆趕回始興。

讓她進入他的生活,願意為她做改變,妥協。

如此光風霽月的漂亮少年郎,譚昭昭是俗人,她當然會動心。

可是,彆說是動心,就算是深愛,都不足以支撐漫長無聊的餘生。

侍妾還是小事,譚昭昭擔心以後會變成盧氏一樣,失去自我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譚昭昭深吸一口氣,停下腳步,望著麵色沉沉的張九齡,道:“我叫譚昭昭,日月昭昭的昭昭。”

婚書上有她的名字,張九齡早已得知,並不感到意外,迎著她的視線,靜靜聆聽。

譚昭昭道:“我是譚昭昭。不是譚氏,某的娘子,新婦,母親。”

她的神色堅定,聲音不高不低,卻透露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張九齡看得挪不開眼,心底似乎有什麼在炸開,溫軟流淌,他輕輕頷首,嗯了聲。

心底的悲涼,驀地湧上來,衝得譚昭昭鼻子發酸,她努力克製著,道:“阿家說,讓我早些生個孩子。”

張九齡頓住,眉頭微微蹙起:“你無需擔心,我會安撫好阿娘。”

譚昭昭笑了下,道:“我並不怪阿家,她就是這樣。嫁人生子,養兒育女。她一輩子都在韶州,從未翻過梅嶺,看到外麵的天地。”

話語微滯,譚昭昭還是鼓起勇氣道:“大郎,你若是因為要將我留在韶州,對我感到愧疚,想著要彌補,其實大可不必。”

張九齡凝視著她,道:“不,並非如此,你莫要多想。”

譚昭昭神色茫然,無力地道:“大郎,阿家說,你有諸多的規矩。從飯食到穿衣,種種種種,多得我都記不住。我做不到事無巨細,怕是要辜負阿家的托付了。”

張九齡其實也說不明白,他為何要待譚昭昭好。

他能確定的是,他是心甘情願。

譚昭昭與他生活習性大不相同,她不拘小節,看過的書卷,隨意丟到一邊。

她還慵懶,吃過的楊梅核,渣鬥放得遠,她就眯縫著眼睛,遠遠扔過去。

扔不中,滾到了一邊,她也不管。等到全部吃完之後,不情不願帶著渣鬥去撿,撿起一顆,就恨恨扔進去,嘴裡嘀咕抱怨,楊梅為何要長核。

楊梅汁濺到了身上,譚昭昭也不在意,她選朱紅的衣衫穿,那樣不容易看出來。

換作以前,張九齡絕對難以容忍。不知為何,他卻半點都不嫌棄,心甘情願跟在她身後默默收拾。

興許,她就是譚昭昭,是想要走出韶州,看得更遠的女郎。

是他不確定,艱辛路上的伴。

“昭昭啊!”

張九齡聲音低沉,似乎在舌尖轉了一圈,韻味悠長。

譚昭昭呆呆看著張九齡,他唇角含笑,神色比春風還要溫柔,眼眸比星星還要閃亮。

張九齡將她的手緊握在掌心,柔聲道:“你非我的母親,我的仆婦,你是我的妻,是日月昭昭的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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