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三十章 無(1 / 2)

一道接一道的晨鐘, 喚醒了整座長安城。

譚昭昭在晨鐘中睜開眼,嗬欠打到一半,看到張九齡含笑看著她, 暗啞著聲音道:“昭昭可睡好了?”

“還行吧。”譚昭昭打完嗬欠,猶帶著睡意回答。

譚昭昭做了一整晚的夢,夢裡不知為何在奔跑, 但無論如何都跑不快,身上好像牽了一道線,不是風箏,倒像是安全的繩索。

想伸個懶腰,發現自己還蜷縮在張九齡懷中,倏地睜大了眼睛, 驚訝四望。

張九齡背靠在牆壁上, 依舊保持著昨夜看月亮的姿勢。

“你怎地不將我放在榻上,你的手腳不麻嗎?”

譚昭昭手腳並用爬開, 湊上前去看張九齡的眼睛,果真又變成了雙眼皮。

張九齡不緊不慢活動著手腳, 任由她打量, 深邃了幾分的雙眸,裡麵溢滿了笑:“我沒事,若是累了, 肯定會將你放下, 今朝還有許多事, 我不會耽擱的。”

譚昭昭這才放心,奔到窗欞邊朝外看去,可惜窗欞對著土黃色的圍牆,看不到坊外的景象。

張九齡走過來, 隨著她一起看了幾眼,將外袍披在她肩上,道:“早起冷,昭昭彆著涼了。”

譚昭昭順手拉住衣襟,張九齡從身後擁著她,帶著她轉身,往淨房裡走去:“千山與眉豆等下會送熱湯進屋。”

譚昭昭去掰他抱在腰間的手,笑著道:“你跟進來作甚,快出去。”

張九齡稍微掙紮了下,便放開了她,不過還是不滿了句:“昭昭恁地凶!”

門外響起眉豆的問候,譚昭昭瞪了張九齡一眼,在他麵前將門從左邊拉過,合上了。

洗漱之後,兩人用完了早飯,張九齡鋪好筆墨紙硯,開始準備寫信。

譚昭昭思索了下,同他說了高力士的事情:“我想寫信回娘家問一問,馮家人的近況。”

張九齡聽完,手搭在她的肩頭,輕撫安慰,喟歎一聲,道:“我也聽過馮氏的事情,誠敬夫人的後人,五世孫,落到了如今的境地。馮氏有一支在長安,隻不清楚如今情形如何。”

誠敬夫人乃是後世大名鼎鼎的冼夫人,夫家姓馮。冼夫人是嶺南人,收複了各夷族,軍功赫赫。當年麥鐵杖打仗厲害,馮氏與麥氏經常聯姻。

譚昭昭提起高力士,本意並非如此。高力士年紀雖小,等長大後,身為唐玄宗的貼身內侍,他的權勢滔天,連公主皇子在他麵前都會客客氣氣。

張九齡被李林甫排擠,進讒言,最後被縱情享樂的唐玄宗貶謫。

要是有高力士這樣的人,在身邊提點,或者說上一兩句好話,

張九齡的命運,會不會因此改變呢?

亦或許,誅殺安祿山,李林甫,楊國忠之流,朝廷多些清流與人才,力挽因安史之亂,四分五裂的大唐?

唐之後的五代十國時期,政權割據征戰不休,民不聊生,百姓不如豬狗。

譚昭昭清楚,朝代更迭再正常不過。她不敢妄想大唐能萬世其昌,最大的願望,便是平穩過渡。

兩人商議著寫完了信,譚昭昭報了平安,隨便提了遇到高力士的事情。

張九齡的信亦寫得更簡潔,同樣報了平安,一切無恙,隻待讀書考試。

如今通信不便,朝廷有郵驛,分為水驛與陸驛,隻是朝廷官員與下達公文能使用。尋常百姓的信件,多通過商行,各路各州府的“信客”,給上一定的酬金,來往傳送。

等信送到韶州時,譚昭昭估計得幾個月之後了。反正她也不急,用過午飯,就迫不及待去換了衣衫。

張九齡看著眼前的譚昭昭,她身著圓領男裝,高聳的發髻,改為束在頭頂,用一隻簪子固定,戴著深青軟角襆頭。秀麗之中,又多了幾分英姿颯爽,好一個翩翩少年郎。

譚昭昭大大方方轉著身子,任由張九齡打量,笑盈盈問道:“大郎覺著如何?”

在路上時沒那麼多規矩,譚昭昭經常穿胡服騎馬,趕路。

在長安不一樣,女子單獨出門,連公主們都經常被酸儒指指點點。武皇當政之後,風氣愈發開放,但女子出門,還是會受到約束。最後女子乾脆男裝打扮,以求光明正大出去。

久而久之,大家看到街頭男裝打扮的女子並不以奇,也就默認了。

張九齡看得頻頻點頭,讚道:“昭昭這般裝扮,比我還要俊美。”

譚昭昭哈哈笑,很是不謙虛地道:“那是,不過大郎也不要喪氣,我們各有各的美。”

張九齡同她一起笑,上前俯身,用力親著她的眉眼。

最喜歡不過的,便是譚昭昭的張揚恣意。

她是骨子裡的張揚,卻斷不會莽撞。

在長安出行,大多都是騎馬。譚昭昭考慮到自己初到長安,還不熟悉道路,恐車馬太多,會衝撞到貴人惹來麻煩,便主動改為坐車。

等到開市的鐘聲一響,便迫不及待出了都亭驛。

張九齡與她分道而行,不斷叮囑駕車的張蠻牛,跟著她的眉豆與阿滿:“你們定要機靈些,護好主母,早些歸來。”

叮囑完張蠻牛,張九齡再與譚昭昭柔聲道:‘昭昭,彆累著了。我會保重自己,你也是。”

張九齡往東,譚昭昭往西。各自為了自己的事情,前程忙碌。

譚昭昭最為喜歡這般的張九齡,極儘溫柔纏綿,又不失進取心與銳氣。

譚昭昭鄭重其事頷首,一一應了,揚手與他道彆,馬車向著西市而去。

到了西市門前,譚昭昭下了馬車,望著高大的圍牆與大門,進進出出的各色商人客人,她的眼珠子都快轉不過來了。

進去大門,譚昭昭像是走進了夢幻的世界。

一間間的鋪子,按照各行各業分開,比如酒行,茶行,食鋪,果子,糧食,香鋪,牲畜買賣等等,全部聚集在一起。

抄著各地口音的買賣人,招呼著前去的顧客。

酒廬前站著高鼻雪肌的美豔胡姬,言笑晏晏與客人打酒,不時嬌俏笑談。

與譚昭昭一樣穿著男裝的貴婦人娘子們,在仆婦的簇擁下而過,也有出來做買賣的平民娘子,在鋪子裡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