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章(2 / 2)

朕,不咬人 林笑 8648 字 11個月前

李淩冰恨啊!

皇後永遠如此,一切以聖人喜惡為自己喜惡,目光也未免太短淺了。這樣下去,李淮怕又要走上輩子的老路,比之蜀地的阿鬥,好不到哪去。

知道言多討嫌,李淩冰也就不言語了,埋頭繡花,心裡卻是長長一歎。

上一輩子,李淮是皇後豐盈羽翼下的蛋卵,長姐遮風傘下的雛鳥,從不知朝局凶險,人心叵測。有些人,以為這世間沒有惡,一切都有如沐春風之感,他們被保護得太好了,一直被溫柔以待,以至於縱逸酣嬉,這樣的人一旦遭遇變故,毫無招架之力,一彈指,就被打入地獄。

李淮是春日裡的飄花,離開枝頭,以為能憑風直上,卻隻落入醃臟的溝渠。

上一輩子,他的小命不就是這麼丟的嘛!

彼時聖人初喪,太子淮幼,選賢德之臣光王李宜,立為皇太叔,應軍國政事,令權句當。後來,李宜把持朝政,淩駕於一切之上。李淩冰與光王李宜有過節。李淩冰與嚴克聯手除去光王,以為李淮終於能夠坐穩皇位。誰知,嚴克成了叛臣,鴆殺李淮,自己稱了帝。

李淮想要成為一柄勢如破竹的鋼刀,還得不斷去淬煉,打磨。

李淩冰失神之時,再一次紮了手。

“太真,等血乾了再繡吧。”皇後走過來,用軟帕子擦乾李淩冰手上的血,隨後取來繡繃子仔細瞧,看完,眉頭微皺,“這是釋家卍字符,太真,你繡這個怎麼成?佛道不容啊!”

李淩冰不以為然,“聖人又不會真的看我繡了什麼的。邊疆的戰士信奉佛教的多,你讓我繡符,他們反倒覺得膈應。”

“改了吧。”皇後一個眼神,小霜已經遞上一把剪子,皇後一絲一線鉸了繡品,李淩冰幾日的辛苦瞬間付諸東流。

李淩冰欲哭無淚,枕在軟墊氣得滿臉通紅。

李淮幸災樂禍地湊到她麵前,“姐姐,看起來,不聽話的是你。母後把你寵壞了!”

李淩冰狠狠瞪李淮一眼,用眼神警告他不要多管閒事。

皇後拍拍李淮的背,取來一隻南豐蜜橘,纖纖玉指剝開果皮,捏起一瓣,遞到李淩冰唇邊,哄道:“太真,一會兒母後給你劈絲,陪著你繡。張嘴,有你愛吃的柑橘。”

李淮向前一撲,從皇後手裡叼走橘瓣,“姐姐不吃,我吃吧。”

李淩冰側過身來,賞了李淮好幾個栗子,捏住他臉,“小鬼,幾日不挨打,就皮癢是不是?”

李淮嘿嘿一笑,“你彆囂張,就知道欺負我這個小孩。你知不知道,今天有言官參你了,說你掏空國庫,營造道觀。有本事,你罵他們去!”

皇後心中一驚,急忙問:“聖人怎麼回應?”

李淮盯著李淩冰,得意地賣了個關子,“姐姐,你想知道嗎?求我呀!”

李淩冰將自己的身子躺得更舒服些,不為所動,“諫言就諫言吧,反正也諫不倒。你愛說就說,不愛說,一邊涼快去!”

這太真觀是聖人要建的,她不過是頂了名頭,和殿裡被供養的神像一樣,都是供人欣賞的裝飾品。私心的是聖人,背罵名的是她李淩冰,不過這棒槌可是實實在在打在聖人身上。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個不識趣的言官,敢這樣大膽子諫聖人癡道。

聽了李淩冰的話,皇後仿佛也想明白了,神色恢複如常,不再追問。

李淮卻有些失落,自己把話接了下去:“聖人苛責了那個言官。那言官腦子不太靈光,乾脆在殿裡破口大罵,諷刺聖人沉溺齋醮,不理朝政,唯寫青詞者能夠上位,滿朝文武全是口蜜腹劍的廢柴。”

李淩冰和皇後不接話,這個話題不宜多論,唯恐傳到聖人耳中。

李淩冰懶懶臥到榻上,想小睡一會兒,突然靈光一現,從榻上猛地彈起來,追問,“那個言官叫什麼名字?”

李淮想了想,說:“都察院經曆司謝襄。放眼咱們兩京一十三省,也找不出比他們眉山謝氏骨頭更硬,嘴更臭的人了!”

李淩冰慢慢躺下去,臉朝內臥著,看不清麵容,她安靜了好一會兒,才又問:“謝經曆罵了以後,聖人是怎麼處置的?”

李淮歎了口氣,聳聳肩,一揚手,做了個刀劈的姿勢,“還能怎麼處置,父子兩人都下了昭獄,”他對這個話題顯然已經沒了興致,轉而道,“母後,我肚子餓了,傳膳吧。”

皇後拍拍李淩冰,問:“太真,餓了吧?”

李淩冰抬起身,莞爾一笑,轉頭對李淮說:“今兒你趕上了,有鬆江府送來的新鮮鱸魚,姐姐分你一條尾巴,彆說姐姐沒想著你。”

李淮抱住皇後撒嬌,“孩兒喜歡吃紅燒魚!”

皇後抱著兒子搖啊搖,滿臉饜足,立刻吩咐下去:“傳膳吧。”

李淩冰的魚吃得失了滋味,一來不合口味,紅燒失了鮮美,二來她有彆的事擾她心境,她想放手不管,卻有些過意不去。

眉山謝氏以強硬剛直聞名。常言道,剛則易折,柔則長存,寧在曲中求,不在直中取。謝氏父子下詔獄,受酷刑,在獄中折磨致死的結局似乎並沒有改變。

謝家獨孫——謝忱此刻在做什麼?算一算,他的年紀大概還在深山老林裡苦練刀法,晚上對著一堆篝火,津津有味地嘬著手指。

李淩冰決定去丹房求見聖人。

前朝後宮那麼多人,也隻有她敢在聖人煉丹的時候去見他。

李淩冰在聖人麵前盈盈一拜,“太真拜見聖人。”

聖人坐在蒲團上,隱在青煙後,手持拂塵,淡淡問:“太真,這個時候,你來這裡做什麼?”

李淩冰的身子突然往旁邊一歪,癱倒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不能自持,她抽泣道:“外麵都在傳,女兒禍國殃民,耗儘國庫,營造道館,是個妖孽。女兒冤枉,求聖人做主!”

李淩冰的哭聲幽幽咽幽咽、淅淅瀝瀝,如帶著泥土氣的飄絲春雨,嘈嘈切切濡濕人心。

女人做到她這個份上,早就分清了撒嬌和使蠻、抱怨與泣訴本質上的區彆。男人究竟視你是一哭二鬨三上吊,還是心生愛憐儘折腰,都要看女人怎麼哭。

女人的哭是一門手藝。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李淩冰正是言官的反麵,至柔至韌的典型。手段不在乎老與舊,雅與俗,隻要管用就好了。

聖人身形超塵,嗓音波瀾不驚,“依太真的意思,朕應當怎麼處置那些滿嘴胡言亂語之人?”

李淩冰手絹一捏,雙眼通紅,往前爬了幾步,“依女兒的意思,擇了吉日,全家老小全都拖到午門外,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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