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S01E04–四月–仲間』(1 / 2)

如果向日葵班那無形的社交地位能書麵化,居於底部的那個名字一定是毫無爭議的。二十二個人裡麵有十個會說出犬井戶締的名字,剩下沒說出名字的十個也不是另有想法,而是想不起他的名字,會直接指向他。

而最後剩下的兩個人,一個是當事人,一個是當事人唯一有交流的同桌。

犬井戶締在社交上得到冷遇不是沒有原因的。

不僅僅是因為那遮住半張臉的奇異發型,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沉默內向的性格。

如果你和一個人興高采烈地說了十分鐘的話,得到的卻隻有專注的注視,想必能堅持下來的人一定都格外堅強吧?

可惜,大部分人都沒能堅強到忍受這樣沉默的對白。

開學至今,諸伏景光可以以自己假麵超人卡片的收集冊作為擔保,除了最開始和自己交流的那一次,犬井戶締從來沒有主動向其他人搭過話。

所造成的結果倒也十分了然——隻有兩個人的向日葵班在九條家正式成立了。

開學沒過一周,九條沙耶就明白了犬井戶締口中的代詞具體指代了些什麼。

同學、朋友、諸伏、藍眼睛的家夥一律單指諸伏景光;討厭的家夥、很煩的家夥、偷偷摸摸的家夥、笨蛋一律單指狩野稚;至於其他人……

九條沙耶在琢磨了幾個晚上後,後知後覺地明白了一件事。

犬井戶締的數學基礎還沒好到能數明白教室裡的同學,而更不妙的是,在他一根筋的頭腦裡,那些沒交換過名字、沒有來往的人都不能算作是同學。

他奇妙的思維對借助通園手冊溝通著的老師與家長來說算是折磨,但對二人班裡的另一位成員來說,卻更像是某種始料未及的驚喜。

他高高興興地接受了這位安靜過頭,以至於隻有他一個朋友的朋友,並且自告奮勇地承擔起了70%以上的交流——剩下的30%是因為基礎的高額好感度,犬井戶締不好意思在他的連番追問下保持高質量的沉默。

“怎麼樣,看得懂嗎?”黑發藍眼的小孩子側歪著頭,幾乎要靠到犬井戶締的肩膀上,臉上滿是掩飾不住的期待。

午飯後的自由時間裡,其他小朋友基本不是在玩耍就是閒聊,像他們這樣捧著書的隻此一家。而為了圖個清淨,兩人彼此肩挨著肩,腿挨著腿,乾脆縮在了教室的角落裡。

“大概理解還是沒問題……但是那個,諸伏。”犬井戶締背靠著牆,手裡捧著那本《百鬼夜行》,表情糾結,聲音越來越低,“這本書真的能幫到你嗎?”

……說什麼要靠這本書來了解妖怪,他粗略地看了兩眼就覺得不認識妖怪那兩個字了。這不全是胡編亂造嗎?

“高明哥哥說可以,所以肯定是可以的。”諸伏景光小小地歎了一口氣,有點遺憾地承認了自己的不足,“可是之前我翻過,裡麵全部都是複雜的國字,我看不太懂……”

被兄長摁著頭建議看過這幾本書之後,諸伏景光就有些緊張。一來是擔心之後被查進度,他回答不上會讓哥哥失望,二來則是……

拿這種故事做睡前故事,他果然還是有點適應不良。雖然他也算是在天神町的醫院裡出生的“當地人”,但是本地小孩子鬼神不避的態度,他卻完全沒能繼承。

——換句話說,拿那本《百鬼夜行》當睡前故事的話,當晚諸伏家就誰都彆想睡好覺了。

於是在幾個漫長的夜晚之後,媽媽默默把這本書放到了書桌上的最邊緣,準備讓他慢慢忘掉這些故事。但諸伏景光想到哥哥當時的表情,還是偷偷地把這本書帶來了幼稚園。

很難說是之前的那次繪本給了他這個想法,還是答應會給他講故事的犬井讓他抱有了這種期待。

好在犬井戶締也許不擅長彆的,這種事上卻實在能稱得上可靠。

午後的房間裡光照充足,浮塵在空氣中漫無目的地飄散。被白紙上刺眼的陽光晃的有些頭暈,犬井戶締閉著眼睛緩和了一下,才扭頭看向諸伏景光。

他們的位置確實是教室的角落,但卻是背靠著玻璃拉門的角落。光線打在諸伏景光身上的時候,他鬆軟的短發幾乎被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邊,臉頰兩邊的絨毛也清晰可見。

犬井戶締猝不及防之下又被晃了一下。

在諸伏景光迷茫的視線裡,他揉了揉眼角,睫毛被生理性的淚水打濕,聲音帶上了幾分猶豫:“那……要我念給你聽嗎?”

他隻是不擅長舶來詞而已,這種曾經在亞洲大陸上備受追崇的方塊字卻手到拈來,可以說是刻在了他的潛意識裡。

“唔……可以的話?”諸伏景光的視線在書本上黑白卻稱得上血腥的詭譎畫麵上頓了頓,隨後他伸手在犬井戶締的眼前晃了晃,聲音裡帶了點歉意,“但如果犬井害怕、我是說,如果犬井不喜歡這種畫麵的話就算了吧……”

“……!我才沒有害怕這個!”犬井戶締一下子瞪圓眼睛,手指攥緊硬質的封皮,“隻是太陽光太晃了而已!”

諸伏景光看著他還帶著水汽、明顯沒聚焦起來的眼睛,一時間不知道是信還是不信比較好。不過沒關係,與生俱來的情商給出了另一條路——趕快把這個話題岔過去。

“說起來,這麼複雜的漢字犬井也能看懂,真的好厲害。”諸伏景光睜著那雙圓滾滾的藍色貓眼,滿眼都是真誠的誇讚,“我現在都隻認得名字和幾個地名。”

“沒那回事吧……”犬井戶締挽了挽臉頰邊的碎發,下意識地在指尖繞了起來,“什麼都知道的諸伏才比較厲害。”

“不過真的要念這本嗎?”他的神情搖擺在退縮和冒進之間,又一次對該不該說出接下來的話產生了質疑,“這本裡麵的東西,都、都很假哦……?”

“欸,會這樣嗎……”諸伏景光有些苦惱地歪了歪頭,恰好遇上犬井戶締低頭,他毛茸茸的發頂幾乎是從犬井戶締的臉頰旁蹭過,“是盜版書嗎?”

犬井戶締呼吸一亂,被黑發貓貓無意識的蹭蹭擊中心臟。

他把書放在腿上,單手虛掩著眼睛,再一次扭頭看了過去,成功的在那雙微彎的貓眼裡迷失了自己。

是的,雖然姓氏裡帶著狗,但其名為犬井的家夥,是個不折不扣、無藥可救的貓控——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像是寂靜的夜晚從窗外飄來的夢囈,又像是清晨湖邊漫起的白霧,縹緲而捉摸不透:“……其實,不要這個也沒關係。我本來就知道很可靠的妖怪的故事,你要聽嗎?”

諸伏景光倒是非常痛快,聞言立馬很可愛地笑了起來,眼睛徹底彎成月牙:“那就拜托你啦,犬井——”

*

在這周課程結束的時候,沒等小朋友們嘰嘰喳喳地分享彼此的周末行程,邀請關係親密起來的朋友一起玩,狩野老師便笑眯眯地站在了教室前麵,拍了拍手,打斷了教室裡無序的嘈雜。

雖然看見了他的動作,諸伏景光卻下意識地轉頭看向了犬井戶締。

倒不是他對狩野老師有意見,以至於要刻意無視他——從心底裡來說,諸伏景光是很喜歡這位作風溫柔的師長的。但相比之下,隨著逐漸相熟,犬井戶締慢慢浮現出來的小習慣對他更有吸引力。

比如說,每次一聽到類似的聲音時,犬井戶締不管在做什麼都會停下,轉而警覺地望過去。

簡直就像是家裡來了陌生人的小貓一樣,對不熟悉的事物戒備的同時又忍不住探究心,於是便豎起耳朵,警惕而好奇地在暗中探頭觀察。

諸伏景光合上書,減小動作幅度的同時連呼吸也下意識的輕微了幾分。他一點點地移動著左手,直到狀若無意地蓋在犬井戶締的手背上。

他的倒數三個數還沒開始,頭也沒回的犬井戶締便做出了反應。明明眼睛還盯著前麵的狩野稚,手卻像有著自己的意識一樣,反應靈敏地抽出來,重新蓋在了諸伏景光的手上。

這算是他們這段時間換了好幾次之後最終保留下來的小遊戲,說不上多有趣,卻著實培養出了點默契。

最開始諸伏景光提議石頭剪刀布的時候兩個人誰都沒當回事,但是等玩了幾次後,看似性格柔軟溫柔的諸伏就暴露出了自己驚人的勝負欲——犬井戶締倒是因為完全不在意輸贏,便開始有意識地放水,想讓朋友高興一點。

可這種事情一兩次還好,犬井戶締那三腳貓的演技還能糊弄過去,等次數一多,哪怕是笨蛋也能察覺到不對勁了,更彆提諸伏景光還是觀察力從不下線的聰明人。

這種遊戲,你一直贏隻有四種可能。要麼是自己運氣、技術絕佳,要麼是對手運氣極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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