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02E22–七月–長溝流月』(1 / 2)

——7月28日傍晚——

“乾杯——!”

熱熱鬨鬨的居酒屋內,成年人們彼此推杯換盞。不管曾經的關係親近還是一般,男性們勾肩搭背,熱絡的交談聲不絕於耳,幾乎要掀開屋頂。

幸好即使小鎮的居酒屋不算大,也是有包間的,不用擔心打擾到彆的客人被趕出去。但換個角度來說,在他們不必擔心吵到彆的客人的時候,未嘗沒有刻意放大自己的聲音,製造熱鬨氣氛的意思。

和男人們一樣,刻意打扮得年輕入時的女性們也端著大杯的生啤——在這種氣氛下,沒人會裝模作樣地小杯喝清酒。

細小綿密的泡沫從杯底升騰而起,在金黃色的酒麵凝聚成輕飄飄的雪白泡沫層。她們小聲地談笑著些什麼,在這個晚上將所有的日常瑣事拋之腦後。

口感柔嫩細滑的烤鳥串剛剛出爐,就呈在墊了防油紙的盤子裡被笑咪咪的老板娘端上了桌。

“抱歉、稍等一下哦。”諸伏光看了一眼,立刻想起了什麼,有些歉意地雙手合十對著好友們。

“沒事啦——理解理解。”同樣育有孩子們的女性豪爽地揮著手,根本沒把這點小插曲放在心上,“都是這麼過來的。”

“理解萬歲——”

“乾杯!”xn

仰頭喝完剩下的半杯生啤,黑發女性終於從聊天中短暫地抽身出來。她向後仰著身體,對著坐在包間角落的少年揮了揮手:“高明——不要坐在那邊啦,來吃點東西?”

因為沒有聽清她的話,黑色短發的少年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睛,矮著身子慢慢竄了過來,行動間講究的就是一個隱蔽。

雖然這姿態不太好看,但是在這樣的包間裡突然站起來一定會被所有人注目。兩害相較取其輕,不好看就不好看吧。

“不好意思啦,高明。”女性殷勤地挑了幾串賣相饞人的烤鳥串,把盤子遞給長子,又雙手合十,一副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眨了眨眼睛,“要你陪我過來,很無聊吧?”

確實是有點無聊,但這話……

諸伏高明接過盤子,輕聲道了謝,又禮貌地停頓了一下:“……沒有很無聊,還挺有趣的。”

“哈、哈哈……是嗎……”諸伏光沉默了一下。

雖然很高興高明給麵子捧場,但就算她自己都說不出這裡很有趣的話啊。到底是哪裡有趣?那群已經酒精上腦開始猜拳脫衣的男人嗎?

但諸伏高明也不是為了捧場而說的,他是真的覺得這樣的場麵挺有意思。

這些久彆重逢的人們,似乎忘記了過去發生的一切不愉快,把對過去美好時光的記憶都寄托在了一同度過那些歲月的人的身上,對彼此充滿了難以想象的包容。

嗯……他以後的同窗會,也會是這樣嗎?

在這對母子彼此相顧無言的時候,聊得熱火朝天的場上又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

似乎是脫掉礙事的上衣喝了幾輪後,涼快了身體的同時腦子也跟著降溫了,男人們終於找回了臉麵,重新穿回了衣服,正在一本正經地交流著自己的生活。

這種小地方,有高中學曆的就已經屈指可數了,成功念完大學的更是寥寥無幾。因此,即使大部分人都選擇了前往都市生活,這個時候聊的內容也和光鮮亮麗的都市生活沒什麼關係,更多是柴米油鹽的家長裡短。

留在了城市的懷念起鄉下的悠哉生活,留在了鄉下的明裡暗裡都在羨慕都市生活,交談間難免有了些爭執。

這點微不起眼的爭執隨著交談逐漸壯大,不知道是誰提到了多年前失敗的旅遊開發改革後,徹底爆發了出來。

雖然不那麼絕對,但前往了城市的多是改革派,留在鄉村的多是保守派。這兩邊吵起來的時候……兩邊都是臉紅脖子粗的成年男性,畫麵似乎馬上要進入到全武行的狀態了。

好在還有人鎮得住場子。

從始至終的本地人——月山,氣定神閒地端著一杯果汁坐在他們中間,時不時敷衍地點頭,左附和一句,右寬慰兩句,講究的就是一個平衡。

諸伏光附在長子耳邊,小聲介紹了起來在座的同學:“高明,你看見坐在那裡的那個女孩子了嗎?看起來很年輕對吧——其實隻比媽媽小一歲哦!

這樣的介紹當然是一開始就做過了的,隻不過那個時候在眾人麵前,說的都是些場麵話,也就是介紹了一下名字之類,更私人點的關係好壞是一個字都沒提過。

諸伏高明抬眼看了一下,確認知道說的是誰後就禮貌地移開了一點視線,不再盯著那位女性看:“嗯……這位就是神社裡的巫女嗎?”

“說是巫女,不過現在那個神社都是她家的,具體是什麼職位我也不好說……”諸伏光小小地糾結了一下,“上一任的月山宮司幾年前就意外去世了,現在神社是她在操辦,很厲害的。”

對這種神道教的東西也不是很了解,諸伏高明隻是似懂非懂點了點頭,隨後冷不丁問了個問題:“媽媽,他們說的小鳥遊……是什麼情況?”

雖然是在和母親交談,他的注意力實際上也一直在關注那邊——沒什麼彆的理由,包間就那麼大,哪怕不想聽也不行。不知道是誰提到了「小鳥遊」,這個明顯是人名的姓氏乍一出現,就凝固了熱鬨的氣氛。

儘管成年人們很快就遮掩了過去,又乾著杯大喊加一紮生啤來炒熱氣氛,當時整個房間空氣裡的凝滯感卻作不了假。

被兩個不想出門的小孩子推出來擋刀的諸伏高明:來對了。

“啊……他們剛剛說的嗎?”女性興致勃勃的笑容逐漸消失,聲音裡的雀躍也跟著平淡了下來。她有些難以啟齒地左右看了看,才歎著氣,小聲解釋給了長子聽,“小鳥遊是我國中三年級時候的學妹,但是那年追月祭的時候失足掉進了湖裡,大家沒能發現……”

“大家是一起去的,隻是在放花火的時候走散了,誰也沒想到最後會變成這樣。可能是愧疚吧,自那之後誰都沒提過這件事。”

諸伏高明不置可否地眨了眨眼睛,終於咬了一口已經涼了一半的烤鳥串。

他倒沒有覺得是媽媽以為他還是小孩子,在隨口糊弄他,但是……

客觀存在、發生過的事情如同物理上的多邊形,靜靜佇立在房間中央,而每個人如同移動的打光燈,從自己的角度觀察當然隻能窺得一隅。

媽媽沒有撒謊,但事情的真相可能和她知道的不那麼一致也說不定——不然那位巫女的表情為什麼會那麼複雜?而酒會的氣氛雖然熱烈,實際下肚的卻沒有多少,又是誰會這麼不經心,提到這樣的陳年往事?

小偵探還在心裡琢磨要怎麼詢問這件事的當事人們,機會就自己送上了門。

在居酒屋門口告彆了醉得不像樣的男人們後,女士們目睹著他們磕磕絆絆、彼此攙扶著離去的身影,都毫不客氣地笑出了聲。

夜晚的冷風沒能澆滅女士們臉上可愛的腮紅,幾位之前就和二之前打過電話的更是直接圍了上來,好奇而蠢蠢欲動地看著站在媽媽身後的諸伏高明。

“好可愛——之前就想說了,二之前,你家孩子的臉真像你誒!”

“哈哈哈、我也這麼覺得!不過其實景光的臉更可愛啦,高明已經長大了,不好玩了。”

清晰地聽到她的話的諸伏高明:……

搞不好不願意來居酒屋的兩個小鬼才是真正有先見之明的人。

“你好啊,高明君~可不可以捏捏臉?”還有人微微彎腰,友好地和他打了個招呼。

諸伏高明臉色微變:“……請自重,男女授受……”

諸伏光眼疾手快地戳了他一下:“還是不要了,高明也到那種彆扭的年紀了。”

在場的幾位都已經有了家室,因此倒是很理解她的意思,不無遺憾地收回了手,也沒再強求。大家轉而提起了另一件事:”好啦,知道了……二之前,現在去你家吧,我們再喝一輪。”

“那群男的真是太煩了……”有人跟著小聲抱怨了一句,立馬引得眾人附和。

還沒半分鐘,諸伏高明安然回到自己位置的心臟又提了起來。

幾人身後,居酒屋門口的垂簾被一隻手輕柔地抬了起來,提著一紮罐裝啤酒出來的正是月山。察覺到眾人的目光,她眨了眨眼睛,提起手裡的啤酒:“是,我已經買好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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