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還是這個?”女孩子扯扯脖子上的三角巾,又抻了抻衣袖,“也沒有很奇怪吧……”
諸伏高明委婉地評價道:“你看上去……有種讓人平靜的力量。”
真虧你能把要成佛了的感覺說得這麼委婉,高明。
兩個小孩子暗含著崇拜意味看了他一眼。
“這個的話,是掃除用的包頭巾而已,這個的話,是浴衣的內襯……”女孩子有點鬱悶地撐開手臂原地轉了一圈,“哪裡奇怪啦?第一眼就想歪的你們幾個才奇怪咧。”
兩個小孩子縮了縮頭,而諸伏高明尷尬地咳嗽了幾下,也沒好意思出聲。
“日和——你好慢啊!”似乎是等的有些不耐煩了,從神社的方向又走過來了一個女孩子。
她披散著檀黑的長發,隻在末尾用鮮豔嶄新的紅繩鬆垮地束起,紅寶石般色澤豔麗的眼睛裡滿是鮮活的不耐煩:“我都已經收拾好東西了,就等你了喔!”
“嗚哇——宇佐木,你把它們也帶上了啊?”小鳥遊無視了她的話,徑直撲向了女孩手裡提著的裝了滿滿的溫水的透明袋子,裡麵正遊動著一尾紅色的小巧金魚,“你好啊~”
穿著一身夏日祭浴衣打扮的少女,一邊踮著腳舉高金魚,一邊用另一隻手握著的團扇在友人頭上不輕不重地敲了敲:“不許碰,你這沒輕沒重的家夥。說好的你搞衛生我收拾東西呢?”
“對不起嘛。”小鳥遊日和雙手合十舉過頭頂,大聲地推卸了責任,“都是因為看見了彆人我才沒能好好完成宇佐木大人吩咐下來的任務的——!”
“不要推卸責任啊你這家夥!”少女又敲了敲她的頭,才轉向在場的三個男孩子。她看起來沒什麼吃驚或者意外的感覺,更類似於一種漠不關心,連詢問也隻是隨口一問,“跑到這種地方是要做什麼,你們幾個?”
兩個小孩子交換了一下視線,齊齊裝作沒聽見的模樣,反倒是小鳥遊興高采烈地搶在諸伏高明前回答了她:“我知道我知道!他們是來抓野槌蛇的~”
“……是找才對。”諸伏高明稍微修正了一下她的措辭。
“哦……明白了。”少女歪著頭,用團扇頂了頂自己頭上要劃下來的兔子麵具,“你們是來看書的。”
諸伏高明:……!
看到他吃驚的眼神,少女的視線飄移了一瞬:“不是我聰明,是剛剛才有個家夥這麼說著要借書……不過因為馬上要出門的關係,我沒借給他就是了。”
“說起來,那個男人……”看著諸伏高明那雙眼角上挑的鳳眼,少女遲疑了一下。
“……正是家父。”
原本打算再拒絕一次的宇佐木:……
話好像突然堵在喉嚨裡了!
小鳥遊推了推她的肩膀,壓低聲音慫恿起來:“借給他嘛。”
“你說的輕鬆……”宇佐木還有些猶豫,小鳥遊卻不給她這個機會,極具誘惑力地開口了,“你借給他,他們三個都可以幫我們搞衛生嘛,笨蛋兔子!你不想早點去祭典上玩嗎?”
一擊即中,效果拔群。
現在的時間已經接近傍晚,天色雖然仍然足夠看清周邊,卻也不複之前刺眼的明亮,有些溫柔起來的跡象了。如果僅僅靠著她們兩個人,想要在日落之前打掃整理好墓園,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而今天的追月祭,會以日落時的祭神儀式為起點。
宇佐木雙手合十,眼睛亮閃閃地看向諸伏高明:“那個,諸伏君——”
清晰地聽到了全程的諸伏高明一手抓住犬井戶締,一手抓住諸伏景光,把兩個見勢不妙就想跑路的小孩子牢牢攥在手裡:“嗯,好的。請問具體是哪裡需要幫忙呢?”
*
兩個人的工作分擔給五個人後,仍然顯得有些吃力,但好在緊趕慢趕,還是趕在了日落前完成。
等諸伏高明快速挑選了幾本感興趣的記載了本地曆史的書後,宇佐木仔細地合上了神社偏殿的門,又取來久久不用、積了一層灰,生出不少蛛網的大鎖,認真鎖了起來,做足了一副要出遠門的架勢。她神情認真,檢查起來的步驟瑣碎又繁雜,小鳥遊日和就在她後麵高高興興地看著,一眨也不眨。
等宇佐木轉過身來後,她一隻手提著那尾悠然擺動的金魚,另一隻手握住友人的手,緊張又期待地看著少女:“現在可以去玩了嗎,宇佐木?”
宇佐木愣了一下,旋即彎著眼睛,露出了天真爛漫的笑容:“當然可以啊,日和!我期待了好久了——”
“姐姐昨天沒去玩嗎?”諸伏景光把分給他的那本書頂在頭上,有些好奇地看過來。
他普通地詢問著的同時,心裡泛起了點小小的嘀咕:今天晚上還有追月祭嗎?還算說她們要去的是附近的其他祭典?
犬井戶締也捧著兩本,隻不過他不太願意頂在頭上,而是老老實實地抱在了懷裡,聞言立刻興奮地想到了今天的午飯,順帶著為祭典上的小吃作了個證:“昨天祭典上的小吃超好吃的!”
“沒——有——不要勾引我了!”小鳥遊拉長著聲音晃了晃宇佐木的手,“宇佐木昨天還有彆的工作,不過今天就全部都結束了,我們可以去玩了!”
“以後的也結束了。”宇佐木笑起來,“可以一直陪你玩,玩到你不想玩為止。”
“我才不會有不想玩的時候。”小鳥遊日和板起臉,矢口否認。
落日餘暉披灑在兩個鬥嘴的女孩子身上,為她們鍍了一層耀眼的金邊的同時,將順著青石台階延伸下去的數層鳥居儘數吞沒,隻留下一個模糊而隱約的輪廓,沉默地守候在暗處。居高臨下向下望的時候,看上去像是門扉,通往不知終點為何的路。
擔憂著飯點的三個男孩子被指了一條從後山走的近路,而兩個女孩子在目送著他們離開之後,才折返回了神社正門。
從小孩子的角度來看,正門的鳥居簡直像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出入口一樣。龐大而高高在上,充滿了距離感和異樣感——
月山宇佐木仰頭看了它一會,很快又低下頭,看向泛著金色的石階。
從這裡走下去的話,就徹底無法回頭了。
但是有什麼關係?
“沒有忘東西吧?”明明一直在催她快點的人就是小鳥遊,等要出門前,反複糾結起來的人也是她。
宇佐木好脾氣地搖搖頭:“沒有了。”
“嗯……唔……那,小兔子有好好說再見嗎?”小鳥遊日和晃了晃換好的新浴衣漂亮的袖子,還是有點糾結。
“當然有哦。”
“那……”小鳥遊日和牽著她的手,試探性地向下邁出了一步,又忍不住回過頭來看她,“我們要走囉,小兔子?”
“嗯。”月山宇佐木溫柔地正了正她臉上同款的手刻兔子麵具,身後毛茸茸的大尾巴*輕快地拂過地麵,把被她掃得一塵不染的地麵又擦拭了一遍,“天快黑了,我們去祭典上玩吧,日和。”
“我已經等這一天等了好久啦。”
她輕輕地說。
太陽徹底落下了。
*
“給。”
“啊,謝謝……不過Hiro,我想要牛奶味的——”
因為剛剛洗過澡,小孩子背對著燈光坐在走廊時,發梢滴落的水珠反射著室內金色的光。
“我已經舔過了哦。”
“有什麼關係……”
“好吧。”諸伏景光無奈地和他交換了一下手裡的棒冰。他同樣剛剛洗完澡,身上除了衣服上洗滌劑和太陽的香味,還有一股小孩子身上特有的奶香和一點淡淡的香波所帶來的水果甜香。
他坐在犬井戶締的旁邊,兩隻腳踩不著地麵,隻好在空中自由自在地晃悠:“KIKI,你覺得哥哥發現了嗎?”
“誒?”犬井戶締吐了吐冰冰涼的舌頭,一時間有些沒反應過來如此跳躍的話題,“什麼?”
“墓碑上的那個名字啦。”諸伏景光一邊拆著包裝紙,一邊努了努嘴示意,“小鳥遊姐姐的那個。”
“那個啊……應該沒有吧。”犬井戶締說,“畢竟那塊地方是我們擦的嘛。”
“話說,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Hiro?”
“嗯……突然叫哥哥諸伏君的時候吧?畢竟我們根本都沒有做自我介紹啦。KIKI呢?”
“一開始就發現了哦。”
“誒——那為什麼不說?”
犬井戶締仰起臉,舔了舔棒冰下方快化掉的地方,含含糊糊地回答道:“我不想被柚子葉打臉,也不想泡柚子葉水嘛。”
諸伏景光舉著葡萄味的棒冰笑起來,舌尖又被染上了些許紫色:“我猜也是……”
“……不過這麼說的話,上次果然也是真的吧。搞得我一直超懷疑自己——”
犬井戶締晃了晃腿,作出一副什麼都沒聽見的模樣:“今天晚上,月亮也沒有出來啊~”
“咦,為什麼要說也?”
“……因為太陽沒有出來?”
“奇奇怪怪的話……算了,不管你了。”諸伏景光“啊嗚”一口咬掉小半截冰棍,又被冷得打了個哆嗦,小口地吐著氣,“我倒是覺得,和幽靈做朋友,好酷啊——”
犬井戶締看了他兩眼,手裡的冰棍在熱度仍未完全消退的夏夜裡加速融化,順著木棍留到了手上、地板上,黏黏答答的,留下一絲奶香:“……你不會是因為這個,以前才……”
“啊、要滴下來了。”諸伏景光湊過去舔了舔雪白冰糕最下麵融化出的牛奶,卷著舌頭裹了裹,意外在上下唇旁邊留下了一小圈奶白色的胡子,“你說什麼,KIKI?”
犬井戶締像是晃逗貓棒一樣,捏著小小的木棍從左晃到右,又從右晃到左,看著諸伏景光的視線和頭跟著來回晃動……他興致勃勃地玩了一會,把剛剛要說的話忘得一乾二淨。
“景光、KIKI,差不多準備……おーど(o-do/啊呀)。”諸伏高明抱著準備一會一起放進房間的手鞠球拉開門的時候,一時手滑,手鞠球從懷裡跌落。他下意識低頭看一眼的功夫,手鞠球便迫不及待、連滾帶爬地一路飛進了庭院裡。
諸伏景光眼睜睜地看著剛剛還捏著冰糕玩得不亦樂乎的某人眨眼間跟著消失不見。
諸伏景光沉默:……
不愧是貓啊。
諸伏高明一臉狀況外的表情,有些困惑的視線在地板、走廊上逡巡起來。
……?
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