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君家裡竟然是一戶建啊……稍微有點吃驚。”犬井戶締打量著眼前標準的一戶建,對著掌心呼了一口氣,“他不是說是一個人住嗎?”
“一個人住一戶建很奇怪嗎?”諸伏景光看了幾眼門口圍牆上釘著的表劄,“上麵寫的是降穀,應該沒錯。”
他推了推犬井戶締,語氣裡帶了些催促:“KIKI,鑰匙。”
“倒不是奇不奇怪的問題,主要是打掃起來會很不方便吧?”犬井戶締順著他的力道往旁邊走了兩步,指尖觸碰到信箱的瞬間就抬了起來,“唔哇、好冰——!”
金屬質地的信箱上麵覆蓋了一層平整的積雪,在這樣的溫度下徒手去觸碰,其感受可想而知了。
“所以出門的時候,我才提醒你要帶手套啊。”諸伏景光頭疼,“我拿過來問了你兩次你都說不戴,然後一出門就喊冷……”他說著就想脫下自己的手套,但瞥了兩眼犬井戶締現在比他大一圈的手後,不動聲色地停下了動作,轉而問道,“不然我來吧?”
“可是戴手套的感覺很悶嘛……不用啦,我摸摸看就好。”犬井戶締小聲為自己辯解了一句,探手進去摸索起來。
雖然沒想到降穀零居住的是對一個人來說有點太大了的一戶建,但是整體環境和他的想象倒是差不多——就像曾經的九條宅一樣,沒什麼生活氣息。
院子裡根本沒有打理過的痕跡,雜草叢生不說,在這樣的雪天,曬在二樓陽台的衣服現在還沒收進室內……
話說那條是不是他的圍脖?
犬井戶締努力摸索著,半分鐘後終於從堆積如山的廣告單和推銷郵件中摸到了手感格外不同的堅硬物。
他從紅色的信封裡倒出一把鑰匙,在哢嚓一聲,門鎖順滑地打開後,將對降穀零的情況預期又下調了些許。
家裡看起來實在是有些讓人揪心——完全不像是住著小學生,也完全不適合小學生住。
鞋櫃隻在順手的地方塞了幾雙同一尺碼的運動鞋,連一雙多餘的拖鞋都沒有,其餘大部分地方都落了一層灰,看起來是很久沒有使用過的樣子了。
而除此之外,鞋櫃上連最常見的固定電話都沒有安裝,更彆提陶冶情操的花瓶之類的裝飾。
客廳的狀況更糟,如果不是矮桌上還散落著一板藥片和裝著半杯水的玻璃杯,整體看起來空曠的可怕,一點生活氣息都沒有。
諸伏景光左右看了一會,乾脆脫鞋踩著襪子走了進去。他急匆匆之餘也沒漏下那板藥片,隻是看了兩眼背麵的說明後,臉上的神情有些微妙。
雖然沒過期,但是這個……好像和感冒發燒不對症啊。
如果說庭院、玄關、客廳的狀況像是沒有人居住,那廚房的狀態就足夠讓人思考這裡是不是樣板房了——除了微波爐之外,不要說廚具了,連餐具都少得可憐。
……之前想要高明買點東西回去做病號餐送過來,現在看來這個設想還是保守了點。
犬井戶締摸了摸頭上,又聳了聳鼻子,確認一切正常後掏出手機開機——在一陣算得上漫長的等待後屏幕亮起,他掃了一眼右上角,信號正常。
很好。
他小小地呼出一口氣,總算放心地點開了郵箱。在看著時間估算了一下諸伏高明的步速和效率後,心虛地編寫了一份新的清單發送過去。
正走出超市的諸伏高明掏出手機沉默片刻,言簡意賅地回了一個問號。
犬井戶締想了想,重點描述了一下廚房的空曠和垃圾桶裡的便當盒。
諸伏高明:……
他提著那袋食材和藥盒,重新了一遍,確認了這封字裡行間都委婉地表達了某個意思的短訊確實是犬井戶締發的後,忍不住挑了挑眉。
景光到底做了什麼?效果是不是太好了點……
「你又被氣味影響了?」他確認道。
「完全沒那回事——話說為什麼不覺得我是替景光問的?」
如果是景光的話……
諸伏高明設想了一下,以親弟弟的性格,比起跑過來跟他商量,最大的可能性其實是——
「他會先斬後奏,然後誠懇道歉,絕不悔改。」諸伏高明麵色複雜地回複道。
在打定了主意的事上麵,哪怕是他也沒辦法阻止諸伏景光,他們兩兄弟用父母的話來說,固執就像是從骨子裡帶出來的一樣。
「……那你同意嗎?」犬井戶締謹慎地問道。
諸伏高明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切回收件箱翻看了一下之前的清單後,估算了一下:「還少了些東西。我不清楚零君的喜好,隻能買比較大眾的了,希望他不要介意。」
這就是同意了。
不愧是麵冷心熱的高明——
犬井戶締心滿意足地合上手機,站在樓梯口向上望去:“Hiro——你找到零君了嗎?”
他的聲音揚得很高,在空曠的空間裡回蕩著產生了幾波回音,不僅嚇了諸伏景光一跳,連房間內昏昏沉沉的降穀零都好像聽到了他的聲音。小金毛昏昏沉沉間好像意識到了什麼,但腦子一片漿糊,隻本能地拉開了一點緊緊捂住自己的被子,想再仔細聽一下確認。
“……KIKI,你說話不要那麼大聲啊。”諸伏景光從樓上探出頭來,無奈又焦急地對著犬井戶締招了招手,“我找到Zero的房間了,不過他把門反鎖了,隔著門板,我聽不到什麼動靜……”
他指了指唯一一間上鎖的房門。
犬井戶締試著擰了擰門把手,門上傳來了微弱的阻力,雖然直接暴力拆開也可以,但到底是彆人家,初次上麵拜訪就拆掉一個門鎖這種事……
他把耳朵貼緊門板,試探著敲了敲門:“零君?你在裡麵嗎,零君——”
隨著他敲門的聲音加大,門裡麵發出了一聲沉悶而模糊的聲響,聽起來像是有人縮在被窩裡,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一樣。
犬井戶締和諸伏景光同時呼出一口氣,稍微放心了一點。
還好,雖然感覺已經差不多燒糊塗了,但起碼人還在床上躺著,沒摔到地板上。
“怎麼辦,KIKI?”諸伏景光和他對視了一眼,滿臉擔憂之色,“要翻窗進去,還是直接撞開門?”
“……這就是未來的警官先生的判斷嗎?”犬井戶締一邊說著,一邊摸了摸景光的口袋,從裡麵掏出了家裡的鑰匙後忍不住笑起來,“聽起來不像是什麼正經警察啊。”
“這個叫做緊急避險,合理合法。”諸伏景光板起臉回答過後,忍不住笑了起來。他有些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癟下去的口袋,“那個不是家裡的鑰匙嗎?”
“嗯?是啊。”犬井戶締隨口回答道。
今天出門的時候想到是和景光一起,他就犯懶沒帶鑰匙,不過幸好家裡幾個人的鑰匙串都是一樣的。
犬井戶締把取下來的鑰匙和掛件塞回給景光,然後輕快地掰直了鐵質的鑰匙環,來回對折幾次後擰斷變成了兩根稍微有點粗的鐵絲。
零君家的房門其實不是很厚,隻是很普通的家庭用門而已,但考慮到強行撞開會發出巨大聲響和無法複原性,還是撬開鎖比較好。
這種老式的鎖——他巡邏的時候見到有人無聊的時候炫耀過,跟著看了兩次就會了。
沒什麼難度,典型的防君子不防小人。
諸伏景光捧著鑰匙和之前在秋葉原抓到的掛件,一眨不眨的盯著他手裡的動作,神情逐漸凝重了起來:“KIKI……?”
“這個叫做生活必備小技巧。”犬井戶締避開他銳利的目光,將鐵絲的前段掰彎成一個小鉤子的形狀,隻是莫名手有點抖,“記、記得不要告訴高明就行。”
“你不會又要去做小賊貓吧?”諸伏景光的眼神犀利了起來,“再來一次的話可不是抄法律文書能解決的事。”
犬井戶締:……
“……不會的啦。”想到自己的黑曆史,他的聲音不自覺弱氣起來,“所以不要告訴高明……”
隨著一聲輕微的喀嚓聲後,犬井戶締順手把兩根鐵絲揣進兜裡,而身高隻到他胸腔的諸伏景光仰頭看了他一會,毫不客氣地伸手從他的口袋裡掏出自己光榮犧牲的鑰匙圈,連帶著散亂的鑰匙、掛件一起塞進了自己的褲子口袋裡。
“不要想了,我一會就回去就告訴哥哥。”
“……欸?Hiro……”犬井戶締愣了一下,可憐地眨了眨眼,頗有些不知所措。
這家夥完全沒有對法律應有的敬畏,真成了少年犯的話要怎麼辦才好……明明是一起長大的,為什麼在這方麵還是那麼野性難馴啊?果然還是得和哥哥好好說一下才行。
諸伏景光憂心忡忡地避開了他的視線,秉持著對門這個概念和私人空間的尊重,他輕輕敲了敲門,才踏入了降穀零的房間。
粗略地打量了一眼房間內的布局後,他站在床邊探身掀開了那一床淺灰色的被子。
在掀起了一點看見昏睡著的降穀零後,諸伏景光幾乎是瞬間又蓋了回去。
總感覺好像知道為什麼零會發燒感冒了,哪有人冬天還這麼睡啊?
麵對著□□著睡覺的降穀零,在沉悶昏暗的室內,諸伏景光和犬井戶締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會,一時間實在不好意思掀開看看病患的具體情況。
“為什麼你臉紅了,Hiro?”犬井戶締看著被他用被子緊緊裹住的降穀零,聲音裡帶著點輕微的納悶。
“……我稍微有些替Zero感到不好意思。”諸伏景光捂住臉,“而且,總感覺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
“……?”
等做好心理準備的諸伏景光鬆手後,犬井戶締上前掀開了被子。
他學著諸伏景光的樣子隻掀開了一點,但也大概理解為什麼幼馴染會是那個表情了:“零君是這麼睡覺的啊……”
這方麵完全沒有羞澀感的某人盯著看了一會,扭頭看向捂著半張臉的諸伏景光:“Hiro,為什麼他可以裸睡?你不是說大家都不這麼睡的嗎?”
“這個……”曾經以這個理由拒絕了某人脫掉人類的皮毛睡覺的諸伏景光眼神一飄,意識到好像糊弄不過去了,“……所以Zero現在感冒了?”
犬井戶締狐疑地盯著他:“不行,我以後也要這麼睡!”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隨便你吧……”
反正到時候哥哥也要說你。
諸伏景光頭疼地捂住他的嘴,壓低聲音:“不要在Zero麵前說這個。”
對眼前發生了什麼一無所知,金發少年躺在床上緊閉著眼,即使感受到拂麵而來的冷風,也絲毫沒有足夠清醒的意識去回應。
他看起來嘴唇發白、乾燥起皮,臉色差勁的同時,臉頰上卻一片突兀的紅暈。
諸伏景光脫下毛絨手套,用手背稍微試了一下他額頭上的溫度——像是在觸摸暖玉一樣,溫度適宜,還不算太差?
不過一直戴著手套,這樣是感覺不準的。
接受到他眼神示意的犬井戶締“唔”了一聲,把自己冰涼的手背貼在降穀零的額頭上,不由得發出一聲真誠的感歎:“……真暖和啊,零君。”
“摸起來好舒服——”
“你根本是在搗亂。”諸伏景光瞪了他一眼,摸索著在床鋪上和床頭櫃上翻找了起來,試圖找到本該存在的水銀溫度計。
不知道到底是降穀零根本就沒拿過來,還是這個東西就沒有存在過,諸伏景光摸索了半天,除了陣陣涼風隨著他的動作吹進被窩,一無所獲。
啊真是的——現在要怎麼辦?
高明哥哥去買藥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過來,過來了之後零家裡也沒有吃的,暖氣好像也壞掉了,還沒人能照顧……
諸伏景光撐著下巴思考了片刻,視線不自覺的瞥向了房間裡立著的雙開門木衣櫃。
與其帶那麼多東西把零的家裡填滿,不如換位思考一下——把零帶去東西一應俱全的地方不就行了?
犬井戶締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後,沒忍住心裡的那點得意,勾起了唇角。
看來Hiro想的和他想的是一樣的事,這波果然是他的勝利——雖然對高明來說好像也是這樣。
“KIKI——”諸伏景光直起身子,對著犬井戶締露出一個甜度超標的可愛微笑,光是看一眼就會讓犬井戶締想起小時候是怎麼被他用同款笑容撒嬌打諢、推到火坑裡的。
比如明明是一起偷吃的東西,等媽媽發現的時候,零食卻全在他的嘴裡,諸伏景光總是非常巧合地用一種縱容的表情看著他,給他遞點心。
在犬井戶締的注視下,白切黑的貓貓雙手合十,眨了眨那雙現在還稱得上是圓潤的貓眼:“Zero的事情就拜托了?”
*
等降穀零再次有意識的時候,睜開眼睛所看見的是陌生的天花板。
不過準確來說還是有點眼熟的,隻是因為過熱而卡頓的大腦需要更多的時間來反應——他就那麼睜著眼睛看了兩分鐘的天花板,直到旁邊傳來一陣窸窣的翻書聲。
是捧著本不知道什麼書的犬井戶締。
他靠著床邊,席地而坐,從降穀零的視角看過去,隻能看見他歸攏到一邊的銀發和書頁上零碎的對話交談。
是KIKI。
那這裡是……?
降穀零遲鈍的運轉起來的大腦告訴他,他正躺在一張溫暖而舒適的床上,鼻尖嗅到的是淺淡的陽光曬過的味道,以及一點若有若無的洗滌劑、柔順劑交錯在一起的甜香味。
乾燥而溫暖,背後也沒有汗濕的感覺,就像睡在一團柔軟的棉花裡,讓人分不清究竟是做夢還是現實。
天花板上的大燈沒有打開,灰色的窗簾被拉起,室內光線昏暗,有些讓人無法判斷出現在的時間。
降穀零緩慢地眨了眨眼睛,那種困倦的感覺已經構不成困擾了,但是發燒帶來的身體虛弱無力還是緊緊糾纏著他。
他撥通電話的時候是中午,現在睡醒了一覺、甚至連人都換了個地方,感官上來說,不是第二天也起碼是當天的晚上了。
好在房間裡雖然有些昏暗,卻不至於無法視物——床頭牆上的插座上插了一盞月牙形狀的小夜燈,正散發著恒定而溫馨的淡橘色暖光,照亮了周邊的一小圈區域。
在床頭櫃上麵零散著擺著許多雜物,既有那種看上去像是隨手一扔、下次用再找的物件,也有純觀賞性的裝飾物。
比如展示著照片的相框,展示著相片的相框,被蓋起來的展示著相片的相框。
……這家夥真的很喜歡相片。
“零君,你感覺好點了嗎?”不知道什麼時候察覺到他睜開眼睛了的犬井戶締放下書,控製著力度摸了摸他的額頭後,小心又溫柔地問道。
“……還有一點頭疼。”降穀零抑製住抬起頭蹭一蹭那隻手的衝動——冰涼而柔軟的觸感實在是讓發熱的頭腦很難抗拒,沙啞著嗓音回答道。
雖然嗓子還是有點發炎腫痛,但似乎是吃過藥了,痛感消失了大半,呼氣的時候也不會像那種舊風箱一樣發出呼哧呼哧的喘氣聲了。
一般來說發燒後會出現的乾涸感似乎也沒有感覺到,降穀零稍微抿唇後,似乎還能感覺到一股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