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05E43–Day.5–風雨欲來』(2 / 2)

因為隔壁一直非常安靜,第一次知道隔音如此差的降穀零瞪圓那雙下垂的狗狗眼,微微張開嘴,滿臉震驚地看過來,後知後覺他說了什麼的諸伏景光也跟著漲紅臉,露出了難為情的神態:“哥哥——!”

犬井戶締摸了摸自己的胳膊,默默扭過頭,也跟著摻和了一句:“玩那個倒沒什麼,但是Hiro、Zero,下次不要再講鬼故事了好不好?真的好恐怖……你們平常都在看什麼書啊,是正經書嗎QAQ?”

讓犬井戶締那麼安靜的原因不是彆的,是兩個男孩子死也不認輸的倔強脾氣。

討論了有關影子病的傳說後,兩個人爭先恐後、佯裝不經意地對這個故事的恐怖程度發表了不屑的態度,隨後不約而同地對友人表現出的不屑產生了質疑,開始輪番講起各種恐怖故事,非得聽到對方服軟不可——

不管被子下起沒起雞皮疙瘩,閉上眼睛後有沒有看見故事裡麵目猙獰的鬼怪,起碼表麵上他們兩個聊得熱火朝天、興致勃勃,隻有隔壁的大貓越聽越慫,鑽進了諸伏高明的被子裡發抖還不算,硬生生鑽到他懷裡把原本沒在意的諸伏高明給震醒了。

好弟弟諸伏景光:“……”

該怎麼說其實他平常很少看,隻是看見零那個表情,無端的非常想嚇他呢……

風評被害降穀零:“。”

他平常其實根本不看鬼故事,隻是把聽過的同學閒談加上一些真的有仔細看過的刑事案例,糅合了一下拿來嚇唬景而已——誰讓那家夥那麼淡定的表情看起來真的很讓人火大啊。

塑料般脆弱的同盟情誼在這一瞬間瓦解了。

*

不管心裡翻滾著怎樣的念頭,既然兩個高中生統一了行程,兩個無論是年序還是身量都居於下位的小少年還是隻能不情不願地點了頭。

見他們這麼“爽快”,犬井戶締也放下心來,高高興興地幫著收拾好了隔壁房間裡散落著擺放出來的行李。等好不容易把不知道為什麼膨脹了的行李壓進箱子,犬井戶締一邊趕著兩隻困得打哈欠的貓去隔壁,一邊挺胸抬頭地把兩床鋪蓋、風扇一起搬了過來。

“咦……今晚一起睡嗎?”話出口後才自覺問了句廢話,降穀零強裝著若無其事打了個哈欠,隻是掩飾也掩飾的不到位,眼神亂飄。

“一起睡。”犬井戶締認真地回答了他的問題,把自己的尾巴鄭重地塞進他的懷裡,叮囑道,“我知道很熱,但是為了安全不許鬆手,絕對不許鬆手哦,Zero——”

完全是無理的蠻橫要求啊……

降穀零的眉梢下壓,慢吞吞地應下要求抱住了尾尖。他麵上表情不顯,但看他站在那裡久久不動彈的姿態,還是能隱約看出一點苦悶來。

在這樣的天氣,一個……不、兩個風扇對蓋著薄被、舒舒服服地睡到天亮絕對是足夠了,還有可能會打噴嚏,但一旦加上了這個自帶高溫的毛絨毯子……

同樣被要求帶著尾巴睡的諸伏景光沉默一陣,再抬起頭時,滿眼關懷地看向了諸伏高明:“KIKI隻有兩條尾巴吧,哥哥要怎麼辦?不然……”

作為好孩子,諸伏景光深知長幼有序的道理,完全不介意謙讓一下。

不等諸伏高明挑著眉把親弟弟那點壞心思推回去,犬井戶締“啪嗒”一聲關上了燈,兩條尾巴在驟然降臨的黑暗中活動自如,勤奮地將每個人輕柔地引到他們的床位。

將矮桌推至牆角後,房間裡空出了足夠的位置,放下四床鋪蓋綽綽有餘。從左往右,從門口到窗戶,依次是降穀零、諸伏景光、犬井戶締和諸伏高明。按犬井戶締的習慣,他一般會睡在最外麵,但今天情況特殊,他斟酌了一下還是選了次靠外的位置——

背對著兩個小學生,後背連帶兩條尾巴都留給他們,正麵麵對著諸伏高明和窗戶的姿勢,足以他應對絕大多數的情況。

他想著自己這個姿勢的妙處,一時間忍不住得意的心情,輕微地擺了一下尾巴。

“……唔。”降穀零悶悶的聲音從左邊傳過來。

“……嘶——”諸伏景光緊跟著倒吸了一口冷氣。

非常清楚發生了什麼的犬井戶締立馬閉緊眼睛,裝成睡著的模樣一動不動,沒有丁點回頭的意思。他身前的諸伏高明卻沒有未卜先知的本領,隻好眯了眯眼睛,半撐起身體,借著穿過窗簾的輕淺月光打量了一下那邊的兩個少年。

金發的少年無聲歎著氣,把蓋在臉上的尾巴扯下,充當著被子蓋在了小腹處,而諸伏景光緊緊地抿著唇,側躺著賭氣一樣用一條腿壓住了長尾,臉上還帶著沒下去的痛意。

諸伏高明:……

總覺得好像知道KIKI的尾巴打到哪裡了。

他默不作聲地躺下去,把自己的薄被拉到小腹處,手指交叉搭在小腹處,安詳地閉了眼睛,權當做什麼都沒看見,又一次成功地在心上人和親弟弟間維持了公正:“晚安。”

“……晚安,高明哥。”降穀零在和臉上明顯的白色絨毛奮鬥的空隙間禮貌地回了話,而諸伏景光憤憤地□□了一會尾巴後,到底還是泄了氣,乖巧地回了話,“晚安,哥哥——”

“KIKI,彆裝睡了,你這樣到底是在防什麼?”

犬井戶締仍然閉著眼睛,除了眼皮下骨碌碌滾動的眼球,看上去倒是一副完美的裝睡姿態。諸伏高明看了他一會,到底在弟弟的尾音還沒從房間裡消散前替代心虛的大貓回答了他的問題。

“一定要說的話……大概是轟炸吧。”他心口不一地說著,一向從容的目光不明顯地飄了一瞬。

說什麼害怕被轟炸,其實你在提防的明明是樓下的日鶴君和窗外的那位“朋友”吧……

轟、轟炸……?!

說起來,這裡曾經確實被轟炸過,地下水路中有部分是當年的防空洞改建的不說,戰爭時留下的堡壘還是現在的參觀景點之一……

諸伏高明並不是那種會撒謊糊弄人的兄長,對於事情,他向來一是一、二是二,能說的就說,不能說的就不說。因此,即使他給出了如此像是荒謬的回答,降穀零也本能地給予了相信——

……但這還是太超乎想象了。

金發少年睜著那雙紫色的下垂眼,帶著三分不可置信、三分本能的信任、三分茫然和一分呆滯看了過來:“……睡前笑話?”

什麼笑話,高明是會講笑話的人嗎!

……不管之前是不是,他今天就是了!

犬井戶締揚起尾巴,再次蓋在了降穀零的臉上,物理上把金毛貓貓的震驚儘數堵了回去:“——我已經睡著了,不許講笑話!”

……完了,真的是轟炸。

無論是被他用尾巴蓋著臉的降穀零,還是捏著他尾尖的諸伏景光,都在犬井戶締出言的那一刻不約而同地劃過了這個念頭。

也許是因為撒謊是人類特有的“美德”,犬井戶締至今還沒能掌握好這門複雜的技術,一被戳破就會想儘辦法地轉移話題,而不是當麵否認以免暴露心虛——於是當他岔開話題的那一刻,答案便得到了官方認證。

兩個小少年默默吞了口唾沫,也不嫌棄熱了,相當從心地把長尾抱得更緊了些。

那位日鶴同學,想要他幫忙的莫非就是這件事嗎……?

天生嗅覺敏銳的偵探貓貓聳聳鼻子,忍住想要打噴嚏的衝動,和睜著眼睛滿臉若有所思的幼馴染對視一眼,自以為明白了對方的想法。

得想個辦法留下來才行。

降穀零閉上眼睛,不斷地思索著該怎麼做。

明天離開之後,立刻聯係正宗哥吧。

諸伏景光閉上眼睛,開始組織起和常年不聯係的監護人對話時要用的草稿。

大阪還是不夠安全,但離開太遠的話如果KIKI需要幫助就沒辦法及時趕到了……今天已經鄭重拜托了正宗先生,雖然很不好意思,希望他明天能早些趕到接走他們吧。

諸伏高明剛剛打定主意明天一到大阪立刻便把還未成年的兩人送走,下一刻卻無奈地睜開眼睛,無言地將視線下移,看向橫搭在腰間的胳膊、搭在大腿上的膝蓋和肩膀處的毛茸茸的腦袋。

剛剛躺下閉上眼睛不到幾分鐘,犬井戶締便已經拋棄了自己的窩,直奔著諸伏高明這個人型貓窩來了。

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注視,那顆毛茸茸的腦袋本能地動了動,抵著他的臉頰蹭了一下。高於體溫的他人溫度還殘留在皮膚上,翹起的碎發便帶來了新的細微的麻癢感。諸伏高明微微側了側頭,但不知道是不是誤解了他的肢體語言,大貓迷迷糊糊地仰起臉追了過來,一邊從喉嚨裡擠出撒嬌一樣的輕柔哼聲,一邊用布滿細小倒刺的舌頭輕輕舔了舔他的臉頰。

貓舌不像犬科動物那樣熱情到潮濕,但他的臉頰上還是多出一道淺薄的光亮水痕,很快便在風扇嘎吱作響的噪音中蒸發。追著湊過來的腦袋卻沒有縮回去,沉沉地靠在他旁邊,將枕頭壓下一個柔軟的弧度。

……已經睡著了的樣子。看來今天真的被累到了。

晚飯的時候諸伏高明便留意到了,陰陽重新平衡後犬井戶締明顯無精打采了許多,連吃飯都沒什麼胃口,剩下的那大半份還是他和兩個小學生幫忙解決的。

但話又說回來,明明剛剛還慌得像是尾巴著了火一樣,急得要趕他們走,連睡覺都有備無患地圈著他們,真睡著了卻還是這種放鬆姿態……

你到底是警惕著日鶴君和波稻,還是信任著她們呢?

諸伏高明半垂著眼簾看了他一會,沒有再躲避,隻是調整了一下姿勢,讓犬井戶締側著靠在他身上。

大貓雖然眯著眼睛,但順杆爬的本能堪稱刻在DNA裡,諸伏高明的姿勢還沒調整好,他便見風使舵、登堂入室,把自己整個人團了團,硬是縮進了還沒他高的諸伏高明的懷裡。

可即使懷裡被切實地填滿,高於自己的溫度和真切的重量都不是虛假,諸伏高明仍然感到了一絲不安。

這種預感毫無頭緒,毫無可信度,諸伏高明卻無法輕易拋之腦後。

他半垂著那雙灰藍色的鳳眸,安靜地凝視著犬井戶締的睡顏,仿佛又看到了小時候那個坐在他身上、在人滿為患的公交車上睡著的小孩子。直到眼睛乾澀難耐,他才遲鈍地眨了眨,思緒混亂。

仿佛會失去什麼重要東西的不安感一直在纏繞著他,並且有著愈演愈烈之勢。

和之前一直看見未來的片段不同,最近,他一直夢見關於過去的事。發生過的、沒發生過的交雜在一起,連帶著他有時候早起都會精神恍惚,好幾次拉開門之前張口想說的都是幼稚園的車快來了這樣的話。他不知道這象征著什麼,但是……

身量和容顏已經逐步長開,正處於少年和青年交界線的諸伏高明微微歎了口氣,用空閒的那隻手撩開犬井戶締臉上的散發後,仍舊像小時候那樣給他補上了晚安吻,緊接著才是拉上去的蓋住小腹的被子。

所謂晚安吻的意義,便是明天早上睜開眼睛的時候,希望看見的仍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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