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語氣中似乎有茫然。
鄭留一開始沒意識到她是在喊自己,直到少女拉住了他的衣袖,他才驚訝地回看過去:“師兄?是在叫我嗎?我還未拜入學宮,擔不起你一聲師兄。”
那少女一愣,鬆開了他的衣袖,很快麵露笑意道:“我一見你就覺得有緣,想來日後定是同門,叫一聲師兄也無不可。”
鄭留並未多想,他那時隻覺得少女麵善,心下也感到有緣,便以化名自報家門:“我為鄭國人士,姓趙,單名一個存字。”
他母親是趙國人,是以化名姓趙,存乃留,是個好名。
那少女也道:“我
姓孟,武國人,叫拾玉。”她多補了一句,“這‘拾’乃十全十美之意。”
鄭留不知這位拾玉也是化名,隻是以為少女半路喊他可能是遇到了麻煩,所以主動問:“你可是有事要人相幫?”
“大學宮太大,不知武院在何地?我迷路好一會兒了。”她微笑,“師兄可知道?若能為我帶路,拾玉感激不儘。”
鄭留也不知武院在何處,恰好他也要去武院,便同她一起找,又一起參與了院前比試。
院首以比試成績列好弟子排行,告知所有人最強的就是武院大弟子,其餘人對其不可不敬。
於是名叫拾玉的少女腳尖點地飄然登台,一手輕功惹得滿院弟子不住驚歎。
院首指著她道:“從此以後,拾玉就是你們所有人的大師姐了,若你們能勝過她,首席弟子之位自然由勝者來當。”
拾玉下台後走到鄭留身邊,笑容燦爛:“看來方才是真的叫錯了,我得叫你師弟。”
“拜見大師姐。”鄭留比試輸給了她,這聲師姐叫得真心實意,但他也不是那麼容易服輸的人,隻想著今後功力若有精進一定要再同她比試。
拾玉因為當了大師姐而分外高興,可是她的開心卻不全是因為當了大師姐。
不知怎麼的,鄭留喊她師姐似乎讓她感覺格外有意思。
他每次以師姐相稱,拾玉都會露出有點不適應又有點滿足的古怪表情,然後她會笑著回他:“師弟,是有什麼事嗎?”
年少時在大學宮的種種仿佛一場幻夢,安穩的環境讓鄭留覺得在這兒的日子是他有限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可不知什麼時候,幻夢就被殘酷的現實打破了。
在這場幻夢醒來之前,鄭留與她成為了無話不談的摯友,他對她講他的抱負,但不曾吐露自己出身王族,她對他講她讀過的鄒國禁書《科舉法詳解》,並對其中主張大加讚歎。
鄭留知道,名為拾玉的少女必然出身不凡,否則不會讀過此書,不過她既然敢與他談論禁書,那麼說明她信他。
她定然也有宏大的政治抱負,不然不會對這書如此稱讚。
此人為可造之材,也有治國之能。鄭留如此想。
若能將她收為己用,他奪得鄭國王位豈非又多了一分把握?
許是存心結交,又或許有彆的原因……鄭留與她關係越來越好,幾乎到了相逢知己相逢恨晚的地步。
但是……但是,世間種種,終究逃不過陰差陽錯,躲不了一個世事無常。
夢是要醒的,人是要分離的。
天下大戰已起,他不能再蟄伏,他要回鄭國奪他的王位,她說家中遭逢變故,她是家中長女,要回武國繼承家業。
他曾豁達地想,天下之大,總有再見之日。
拾玉則說,如今諸侯混戰,梁國被滅,武、鄭兩國戰事已起,今日後再相逢,希望不是在戰場上。
這番話宛如當頭一棒,鄭留忽然清醒了。
同為大燕子民,懷才不遇
另尋明主是常事,鄭國朝堂也有出身他國的名臣。拾玉對故國感情深厚,冒然開口或許會惹她不快。
可鄭留終究沒忍住,拉住她道:“師姐,我不知你家中發生了何事,若無法支撐,不如過上些時日來鄭國投奔我……武國同鄭國和燕軍在大運河交戰,武國大敗,連武王都生死不知,師姐的家族何不另擇他路?我其實是鄭國的公子,行十九,真名鄭留。今我兄姐戰死,我有幾分把握登上那個位置,若有師姐在……”
然而他話未說完,便被拾玉一掌狠狠震退。
她表情變了,連訣彆時的不舍也消失不見,眼神中迸發出刺骨的殺機。
鄭留不是她的對手,相比驚慌,他更多的是茫然,茫然於為什麼她突然想殺了他。
“……鄭留?這名字,怪不得。”她念出這個名字,忽而笑了,這笑容裡再也沒有發自內心的愉快,反而滿是自嘲與悲涼,“我名商憫,武國公主,行一。”
聽到她姓名的一瞬間,鄭留忽然什麼都明白了。
他望著著她冷肅的麵孔,一時失聲,如同被抽走了魂魄。
“你一直想贏過我,上次你向我約戰,我隻說了下次……那便是這次。”商憫手腕一轉,手中多了一杆密布青黑色鱗片的長槍。
“鄭留。”她抬眼,第一次喊出他的真名,“來比試最後一場吧。”
這場比試,鄭留毫無懸念地一敗塗地。
他麻木地躺在地上,遍體鱗傷,但是沒傷到任何要害。
商憫低頭俯視,用槍斜指他的咽喉。
天上陰雲密布,傾盆大雨落下,雨水順著槍杆向下流淌,一滴一滴冰冷的雨水淋在他的脖頸上,讓他分不清這寒意是來於肉身,還是來自於心底。
這是最後一次比試,比試點到為止,而今後便隻有生死相搏。
“鄭留,看在過往情誼的份上,今日我不殺你。”商憫一甩槍,槍上雨珠劃過一個弧度,連帶著槍鋒銳氣在積水中激出一道平滑的半圓。
“若你欲登鄭王之位,他日,我必殺你!”!,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