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憫聽元慈姐姐講課時,隻覺得夢回小學。
隻是這裡沒有拚音,每一個字的發音和意義都要元慈親口說了她才能記住,如果這個世界的字形結構再簡化一些,字典編纂再成熟一些,她肯定能認得更快。
武國流傳的字典名為《解文》,乃小學宮的眾多學士集體編纂,上麵記了兩千多個常用字,這書分好幾冊,摞在一起足足有一尺厚。
就是《解文》檢索起來不如前世的字典方便,它不是按照偏旁部首和讀音檢索,而是按照文字起源的類彆檢索的。
比如《解文》第一部介紹動物類的字,比如鹿、豚、象、犬;第二部介紹植物類,例如竹、草、花;第三部介紹生活常見器物,如碗、罐、刀劍……
在介紹這些字的同時,還會附上這些字的古今異義和常用詞組。
總體來說,這字典寫得相比於前世十分原始,可對比今世的古代社會又有點超前。
寫得原始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在文字沒有簡化、拚音也沒有發明的時代,有一本統一的字典已經很不容易了。
讀書識字對於大多數普通人來說是一個巨大的門檻,這《解文》根本不是給學齡兒童識字用的工具書,而是讓已經是有些基礎的人增長知識用的。
一上午過去,商憫已經會認五百個常用字了。
大多數的字她隻需要過一遍就能會讀,但是距離會寫還有點距離。這種類似於小篆的文字字形結構過於複雜,很多字寫的時候不像是寫字,反而像是在畫簡筆畫。
這就好比許久沒有手寫漢字的人看到大多數字都會讀,但真到寫的時候卻會出現“提筆忘字”的情況。
商憫小學畢業後就再也沒碰過毛筆了,她提著毛筆在黃色的宣紙上費力地描摹字形,寫得手都酸了。
等一整張字臨摹完,她氣悶地扔下毛筆道:“這字形應當簡化,不僅不便書寫,連認字都如此困難,實乃累贅。”
元慈訝異道:“憫兒也如此認為?”
“也有其他人認為字該簡化嗎?我要將此人引為知己!”商憫大喜道。
元慈噗嗤笑了,“右相大人便是這麼倡議的,可惜遭到各地學宮的反對。”
“是姑姑?此舉明明大有裨益,人人都能識字,人人通古博今,武國何愁不興?”商憫費解道。
“我們如今用的這字,是從百聖臨朝的年代流傳到今日的,被稱為篆文,雖複雜原始,但據說有溝通天地之能。可惜百聖的時代已然逝去,世上早沒有聖人了,什麼溝通天地之能?多半是編出來的。”
元慈有自己的見解,不急不緩地對商憫道:“憫兒你可知道,當今凡是王公大臣之後,基本都對外稱自己的祖先是某個聖人,就算祖先不是聖人,硬扯也要扯上點關係,如此得位才正。既然這字是聖人流傳下來的,聖人之後當然要好好用著。上麵的守舊不革新,下麵的又忙著耕田種地,不通文法,字如何能變呢?”
商憫經姐姐這麼一點撥就想到,文字不革怕不止是守舊的緣故,這文字也是上層阻斷下層往上爬的手段。
但她很快又想,朝鹿的小學宮是有平民之後的,武國的階層晉升之路似乎沒有被堵死?
商憫這麼想便這麼問,元慈當即細細答道:“這政令是右相大人十年前擔任‘司典’一職時頒布的,武國各地書院不少,書院之中富家子弟居多,隻因學生需得到七品官員以上的舉薦信才能進,趙大人免了各地小書院的舉薦做法,讓普通出身的孩子進書院進得容易了些。”
但也僅僅是進得容易了些。
“司典”一職,顧名思義是掌管各種書籍,相當於圖書管理員和教育部部長的結合體,屬於正三品官。
元慈還跟她講共有九司,分彆是司典、司馬、司農、司律、司吏、司禮、司戶、司工、司靈。各個官員各有其職,商憫大抵理解每個官員負責大致是什麼工作……就是這司靈,到底是主管什麼?光從名字也看不出來,元慈姐姐也沒有細說。
商憫嘀咕:“我姑姑頒布這個政令,怕不是被罵得狗血淋頭了吧?不過我父王一定是支持姑姑的,不然這政令也推不下去。”
從這一點看,商溯與趙素塵能當金蘭兄妹是有原因的,二人政見相同,所走的是同一條路。
“那是自然。”元慈道,“小書院的準入門檻降了,朝鹿小學宮也是。小學宮不比書院,能在這兒學習的要麼學識過人,要麼出身貴重。進小學宮不需舉薦,隻需通過考試和麵試。”
商憫愣愣道:“這規則……聽起來好親切。那當官也是需要考試嗎?”
“當官需舉薦,如今朝堂上微賤出身的官員有是有,但是少,得勢者有,但更少。”元慈笑道。
“要是一大群耕田種地的平民通過考試在朝堂上與各方官員平起平坐,那豈不亂了套?”她忽而一笑,“不過我覺得呀,我們趙大人倒真想這麼乾呢。”
商憫聽罷,不禁感慨她這位沒有血緣關係的姑姑還真是……前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