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宿陽的官道沿途都有驛館, 除了特彆荒蕪的地方需要露宿紮營,其他時候都可以在驛館過夜。
離開朝鹿城的第一夜,使節團在武國的一座小城內暫歇, 城主早就得到了消息,誠惶誠恐親自相迎,還想設宴招待, 忠順公直接推拒了。
商憫也覺得這樣太麻煩,她寧願住驛館, 哪怕條件簡陋些。
她身邊跟著跟著從王宮帶出來的四名宮女。
說是宮女,其實她們都是從暗衛營中挑選出來的高手,喬裝成宮女的樣子是為了隨時保護她。
至於與商憫同行的薑雁鳴,行頭就比較簡單了,僅有一名武藝還算過得去的侍從相隨。薑國的朝貢禮也頗為寒酸, 東拚西湊湊出了二十車,大部分都是煤礦鐵器。
一直待在房間門裡未免憋悶, 商憫沒叫侍女跟著,獨自從驛館二樓下來喂馬。
門一推開,正好碰見同樣打算下樓的薑雁鳴。
他見到她當即行禮:“大公主。”
“怎麼不去歇著?”商憫隨口一問。
“心中煩悶, 無心歇息。”薑雁鳴沒有掩去臉上的憂色。
白日裡兩人同坐馬車,卻相顧無言。
遠離故國, 不知何時才能歸家……他們心中煩惱的乃是同一件事。
尤其是薑國把薑雁鳴送來武國時就是抱著聯姻的目的, 他驟然離家本來就忐忑,結果留在武國不過幾日質子令便傳到了天下諸侯手中, 他又要被當做質子送去宿陽。
在這種情況下, 薑雁鳴心情怎麼可能好得起來?他認定此行必定無歸,他再難回到薑國。
“我去喂馬,你可要隨我逛逛?”商憫主動道。
薑雁鳴受寵若驚。
公主相邀, 斷沒有拒絕的道理,他毫不遲疑地點了下頭,跟著商憫下了驛館。
天色已暗,馬廄裡的馬也在休息。
草料就在馬棚子一旁放著,商憫抓起一捆草料,走到了自己的棗紅馬麵前,把草料扔到了食槽裡,拍掉手上的灰塵。棗紅馬拿鼻子拱了拱商憫的臉,埋頭吃草了。
“這馬是公主當初在北疆騎的那一匹?”薑雁鳴驚訝道。
“沒錯,它挺聽我的話,就帶著了。”商憫撫摸馬的鬃毛。
薑雁鳴一凜,一瞬間門覺得她意有所指。
聽話的馬就帶著,他要是聽話呢?是不是會被她視為親信,有機會追隨她身側?
來武國前父親母親對他耳提麵命,要他找機會討好武國的大公主,最好能讓大公主對她有好感。薑雁鳴不是無知的孩童,當然知道父母這麼說是什麼意思,他心懷抗拒,但他是薑國公子,在一些事情上根本就沒有選擇的餘地。
後來遭遇鬼方襲擊遇到商憫是偶然。
在山中相處的短短時日,商憫在薑雁鳴的記憶中留下了強烈而深刻的印記,因為這個印記,他對商憫的感情極其複雜。
這種感情,叫做“敬畏”。
薑雁鳴敬佩商憫的武道修為和在追殺下逃出生天的智謀,感激她救了他的命,然而他同樣畏懼她殺人和舍棄他時的果斷和冷酷。
在他心裡,商憫的形象相當神秘,他不敢探究,亦不敢主動接近她。
現在商憫說“聽話的馬就帶著”,這是否是一種隱晦的暗示呢?她想要他投誠?
薑雁鳴生長於薑國宮中,自小見慣了爭權奪利,作為公主的商憫必然也是如此,他覺得商憫所說出的每一句話,都不會是無的放矢。
“你父親為什麼派你為質,不派你的其他兄弟姐妹?”商憫突然轉身,一雙眼直直盯著薑雁鳴。
“大哥十二歲,被早早立為繼承人,我十歲,為次子,其餘弟妹皆是年幼,隻有我去。”薑雁鳴苦笑,倒也不覺得這些話有多麼難以開口。
他私下裡也疑惑為何武國派商憫去當質子。
薑國主曾篤定道,假若大公主不半途夭折,武國王位必定由她繼承,隻因武王對這位長女極其看重。寵愛可以作假,但是那種政治層麵的重視作不了假。
不過思來想去,可能商憫去為質的緣由跟他是一樣的。
武國王族人丁單薄,次子年幼,能去為質的隻有商憫。
其實各國王侯,繼承人通常都是長子長女。
年齡就是先天優勢,誰先出生誰先長大,誰就能先一步布局朝堂拉攏幫手結交朋黨。
血脈後代之間門年齡相差過大,年長的那個往往對年幼的那個具有壓製力。
打個比方,商憫比商謙大了六歲,這意味著她能比商謙先六年進入朝堂接觸政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