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最後一件事,我想要和您二老提前商議。”商憫猶豫了許久,終究還是說了出來。
“那老皇帝,對長陽君府或許隻是例行監視,可我還是很不安,萬一將來事變,皇帝對武國出兵,姥姥姥爺和舅舅,還有表哥,你們該怎麼辦呢?”
她用很慢的語速問出了這句話,臉上的表情也愈發沉重。
這個可能性是必然有的,隻是商憫不確定這件事會什麼時候發生。
“憫兒,不要當局者迷。”長陽君語氣柔和了一些,“當年伐梁,與舊梁有過姻親關係的皇族宗室,你可曾見到燕皇對他們做些什麼?姥姥我活到現在,照樣好好的。”
“誠然,皇帝對於這些宗室是有過打壓和監視,但他到底不曾為此動手殺人。就連此刻攻譚,皇後不還是在清秋殿裡好端端地養著病,她之前跪在殿外求皇帝收兵,皇帝也沒對她怎麼樣,頂多是變相軟禁,性命卻是無虞。”
這話顯然有安慰的成分在。
商憫依然憂心忡忡,“可是這不一樣,皇後對皇帝並無威脅,而且這皇帝行事詭異,讓人不得不防。舅舅可有跟你們提起過‘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說過。”孟修賢與長陽君對視,視線一觸即分,他苦笑道,“皇帝被妖物所控製,這個猜測是太過驚人,姥爺我實在是不敢信呐。”
姬令韜當差歸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進書房對他們講了商憫的猜測,這可把他們倆驚掉了下巴。
他們不敢信,原因很簡單——他們活了大半輩子,從來沒見過妖是什麼樣的。
他們知道上古時代有妖,知道有用妖骨妖魂製成的奇物神兵,但妖幾l乎絕跡,他們終究沒有見過任何妖,也沒見識過任何妖術。
燕皇要攻譚,他們隻會想這背後一定是有什麼政治考量,一定是有見不得人的陰謀,一定是皇帝年老昏聵了……他們唯獨不會想皇帝是被妖蠱惑了。
這個選項一開始就不存在於他們的腦海之中,所以他們不敢置信,也不想相信。
更何況商憫的猜測是缺乏依據的,她提出的這個假設完全源自於自己的奇思妙想,既無作證,也無線索可以追查。
這教人如何去信?
人族已經做了天地霸主兩千年了,兩千年前聖人降世大戰群妖,從此妖族絕跡,而這兩千年後的天下是人族一族的天下。
人族紛爭不斷,偌大的王朝建立然後衰敗,無數小國興起,無數小國覆滅,天下共主換了又換。
但不管天下共主怎麼換,這天下終究是人的天下,毀滅王朝的是人,建立王朝的也是人。
妖這種存在,實在是淡出這方世界太久了。
這兩千年間,史書上隻會記載某國覆滅於內政,某國覆滅於叛亂,某國覆滅於領土爭端。
從來沒有什麼言論說,某國覆滅於妖邪作亂……除了虛構的民間話本。
“也許是我錯了。”商憫認真道,“我也希望我是錯
的。”
長陽君幾l乎與孟修賢同時開口。
“不要再告訴其他人你的猜測!”
“莫要將此事說與他人!”
“是,憫兒謹記。”商憫肅了臉色,而後交代,“也請姥姥姥爺小心謹慎,不管此事是真是假,都萬萬不要派人去皇帝身邊探聽,也不要去打探此事虛實……”
如果皇帝被妖控製的事情是真的,那麼此妖實力隻怕甚為恐怖,手段更是詭秘莫測,其挑起各國爭端,圖謀甚大,姥姥姥爺身在宿陽這個漩渦中心,萬事還是小心為妙。
如果皇帝被妖怪控製的事情是假,商憫雖然可以鬆一口氣,但同樣要顧忌皇帝對姥姥姥爺的猜忌。
讓姥姥姥爺去打聽一些小事,利用人脈幫她完成一些自己不是那麼方便做的事,商憫是沒有太大心理負擔的,因為這些事情本質上不會給姥姥姥爺帶去危險。
但是打探皇帝就不一樣了,這和探聽宮人不是一個級彆的。
辦不好,抄家砍頭隻在頃刻之間。
“好,我們記著了。”孟修賢還是不放心,“憫兒,你萬事要當心自己的安全,不可莽進。實在不行……當個縮頭烏龜也沒什麼好丟人的,忍得一時,才有將來。”
商憫一笑:“放心,我可是很惜命的。”
“你在蘇歸那住得怎麼樣?”長陽君關切道。
“還算可以,比在承安園舒服一些。”商憫說得含糊,“他沒有為難我,隻是說了到時候隨軍出征,要讓我們充當他的親衛。”
一提起蘇歸,長陽君的臉上多了幾l分陰鬱之色,隻是這陰鬱卻不是針對蘇歸的,而是針對那下令的狗皇帝的。
若不是這老東西想一出是一出,商憫哪裡需要隨軍出征。
長陽君和孟修賢此刻反對攻譚,也不全是因為此事是逆勢而為會讓大燕統治不穩,同樣是因為不想商憫上戰場。
他們已經做得很謹慎了,他們不敢直接上奏折勸燕皇不要將質子派到戰場上,怕又讓皇帝懷疑加重,更堅定他派出質子的決心,所以隻敢站家國大勢的角度勸諫。
實在是讓人無比窩火。
這幾l日,長陽君頭上多了好幾l根白頭發,孟修賢也瘦了一大圈。
商憫看著他們的模樣很是憂心,而他們同樣為商憫而憂心。
“他沒有為難你,我便放心了。總算那小子有點良心,沒忘了你父王當年對他的照顧。”長陽君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