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 不想你太辛苦了。再說我們晚上加班有飯吃的,肯定吃得飽。”謝瑾萱一眨不眨看著夏青棠那張白裡透紅的小臉,強忍住想要緊緊抱住她的心情, 隻是伸手握了握她的小手, 然後就說:“我就不跟你說了, 你先回家, 晚上早點睡。”
“好, 我知道了, 那你好好工作。”說完,夏青棠衝他笑了一下, 轉身走了。
回到家裡,左鄰右舍也都下班回來了,見到她,大家都跟她打招呼, 還喊她有空來家裡做客, 夏青棠一一說好, 也請彆人有空來他們家裡坐坐。
這一排小院子基本都住了一大家子人, 像他們這樣隻住了小兩口的根本沒有,所以不少人看著她的眼神還是充滿羨慕的。
一路寒暄著走到屋裡, 夏青棠掛好背包,換了衣服,就去給自己做晚飯。
昨天送來的菠菜必須要吃, 這個菜不能放,所以她晚上就吃涼拌菠菜,再給自己做一個麵疙瘩湯,簡單快捷,沒過一會兒就可以吃晚飯了。
雖然隻有一個人吃飯, 但還是得有儀式感,夏青棠先打開收音機播放新聞,然後將涼拌菠菜和麵疙瘩湯用碗盤裝好端到餐桌上,這才坐下來對著窗戶慢慢吃飯。
坐在這兒一眼就能看到院子裡的一切,還能看到從鐵門外路過的行人。
夏青棠在心裡盤算了一下,打算在視線能看到的地方種上樹,最好是大一點兒的樹,這樣以後不拉窗簾,鄰居們從鐵門前路過也看不見客廳的動靜了。
一邊想著怎麼布置院子,夏青棠一邊慢悠悠吃完了自己的晚餐。
雖然這段時間她幾乎沒有做過飯,但手藝一點沒有退化,她覺得自己做的麵疙瘩湯跟六嬸的能夠一拚,可惜今天的謝瑾萱沒吃到。
吃過飯,她洗了碗盤就燒水洗漱,等到洗好澡從衛生間走出來,客廳的燈泡閃了一下,整個屋子都變黑了。
夏青棠對新屋子的格局不熟,隻能在黑暗中慢慢摸到客廳的矮櫃子那邊,這時,她聽見隔壁的孩子大聲喊道:“媽,停電了!彆人家也沒電!蠟燭呢?”
她笑了一下,從矮櫃子裡摸到了蠟燭和旁邊的火柴盒,點燃了放在矮櫃子上。
借著蠟燭的溫暖光線,夏青棠看了看時間,才七點半,謝瑾萱肯定不會這麼早回來,她便又找出煤油燈,點燃之後吹滅了蠟燭,就端著煤油燈放在餐桌上,然後將自己昨晚看了幾頁紙的小說拿出來繼續看。
就著煤油燈的光亮一口氣看了一個小時的書,已經八點半了,謝瑾萱還沒有回來。
她倒是不用擔心他的安全問題,畢竟家屬大院離得近,就算十二點下班回來,也不會有什麼問題,她隻是覺得有一點兒寂寞。
想到這裡,她又忍不住好笑起來,這要是放在後麵能看電視的時代了,謝瑾萱就算十點下班,她也才剛剛看完電視劇呢。
她打起精神又看了一會兒書,快到九點的時候,終於從外頭傳來了推院子門的聲響。
夏青棠趕緊端著煤油燈迎了過去:“下班啦?累不累?”
謝瑾萱輕聲說:“不累,你怎麼還沒睡覺?”
“你要是再不回來,我就一個人去睡了。”夏青棠說:“餓不餓?要不要吃東西?”
“有點兒餓,不過不用專門做什麼了,我衝一杯牛奶粉,再吃兩塊雞蛋糕就行。”謝瑾萱走進屋內,脫掉棉衣掛在衣架上,然後先去廚房洗手。
夏青棠給他衝了奶粉,然後將點心都拿出來放在茶幾上:“你們那邊停電了嗎?”
“都停了,我們也是點煤油燈做事兒的。”謝瑾萱說:“老魏眼睛不好,煤油燈下看不清楚,到現在還在辦公室呢。我算是動作快的,不過這個崗位常年乾下去肯定不行,要麼考大學提升,要麼就得想辦法活動活動。”
夏青棠不懂這些,她隻是說:“不管你做什麼,我都支持你。”
謝瑾萱笑著喝了一口牛奶:“你就不怕我做不成功?一輩子都是這樣了?”
“不怕,要是你一輩子就這樣了,還有我呢,以後我有本事也是一樣的。”夏青棠拍拍胸膛,“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們倆誰有出息都行,就算都沒有出息,能平安健康過一輩子,那也是一種勝利。”
謝瑾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些大道理,你可是一套一套的,你說說,你怎麼能總結出這麼多大道理的?”
“天生的吧。”夏青棠轉移了話題,“你們最近都會這麼忙嗎?”
“差不多,這個月我應該還要陪領導出差,你一個人在家要是著急,就去找奶奶玩兒,或者,直接住回去。”謝瑾萱一邊吃雞蛋糕一邊道。
“你不用擔心我,我心裡有數的。”夏青棠見他吃得差不多了,就把水壺拎到衛生間去了。
等謝瑾萱洗漱好了回到臥室,發現書桌上放著一盞煤油燈,但夏青棠已經蜷縮著睡著了。
之後的幾天,他都是九點左右才回來的,夏青棠一般會等他進門,然後給他弄點兒點心吃,趁他洗漱的時候自己會先去臥室,可是等到他進了臥室,夏青棠早就睡著了。
眼看已經是禮拜六了,早上,夏青棠吃著謝瑾萱從食堂打回來的稀飯和粗麵饅頭,慢慢道:“禮拜天你確定可以休息吧?”
“確定,怎麼了?是不是想出去玩兒?想去哪裡,你跟我說。”謝瑾萱立刻道。
“不是想出去玩,是想跟你待在一起,這個禮拜,你晚上回來的太晚,我們也就早上才能說上幾句話。”夏青棠說:“我就是……有點想你了。”
謝瑾萱心頭一軟,趕緊拉住她的手:“那禮拜天我們哪兒都不去,就在家裡待一天,我寸步不離地陪著你。”
“可以,就這麼決定了。”夏青棠甜甜一笑,繼續就著小鹹菜吃粗麵饅頭。
他們倆其實這才算是新婚燕爾,而兩個人剛剛開葷就被迫素了這麼多天,也不知道謝瑾萱是怎麼忍住的,反正夏青棠覺得這個人意誌力特彆不一般。
吃過早飯,謝瑾萱端著碗盤去洗刷,夏青棠打開收音機聽新聞。
最近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打zhang上,因為謝瑾萱的發小冷鋒肯定會去戰場,所以夏青棠也變得天天及時聽新聞了。
聽著聽著,夏青棠就抱著收音機跑進了廚房:“謝瑾萱,開始了……”
“我聽見了。”謝瑾萱把洗好的碗盤放在碗櫃裡,然後在圍裙上擦乾雙手,“你彆擔心,冷鋒會平安回來的。”
“恩,肯定會的。”夏青棠用比謝瑾萱還篤定的語氣說道。
她都不認識冷鋒,她不擔心那個人怎麼樣,她隻是擔心謝瑾萱罷了。
到了廠裡上班,同事們也都在說這件事,李月早上沒有聽收音機,便抓著吳峰不放,讓他把聽到的新聞重複出來。
夏青棠則被秦主席喊去了小辦公室,給她單獨布置工作。
之後,馮心惠陪著秦主席去市裡處理工作,李月見管事兒的人都出去了,便拿出一個布袋子,將一雙做了一半的布鞋拿出來繼續做。
張寧說:“小李啊,雖然秦主席出去開會了,你也不能大上午的就在辦公室裡做鞋子啊,咱們這兩天不是有工作要做的嗎?你都完成了?”
“領導不在,做什麼工作啊?做了領導看不見,那不是白忙一場?等下午秦主席她們回來了,我再好好工作。反正又不是急事兒,什麼時候乾不是一樣的啊?”李月滿不在乎,繼續自顧自做布鞋。
夏青棠倒是朝那邊看了一眼,她發現李月做鞋子的手法很熟練,上鞋麵子的動作像模像樣的。
李月見她打量自己,就說:“小夏看我做什麼?”
“我不會做這些,所以好奇看幾眼。”夏青棠上輩子嫁去孔家後雖然吃了很多彆的苦,但鞋子倒一直是在百貨商店買的,也沒有機會學習做布鞋。
李月說:“很簡單的,你要是想做布鞋,我可以教你。學費嘛,也不貴的,你幫我打掃一年的辦公桌就行。”
夏青棠還沒說話,就聽張寧說:“小李啊,你這也太會打算盤了吧?跟你學做個鞋子,要人家給你打掃一年的辦公桌?你這不是欺負小同事啊?”
“怎麼欺負了?我教她東西,不用收學費嗎?你們男人懂什麼啊?做鞋子可是一門技術,這是手藝活兒,我收這麼點兒學費,已經是便宜她了。”
吳峰說:“小夏,馮乾事也會做鞋子,你要是想學,找馮乾事學就行,她肯定不會跟你收學費的。”
“哎!你怎麼回事兒啊?故意拆我台啊?”李月不高興了。
夏青棠趕緊說:“哦,我就是看看李乾事做鞋子罷了,我這個人比較懶,不打算學這個。謝謝李乾事這麼熱心,可惜了,我這個人太懶了。”
李月翻了個白眼,說:“你不打算學?等你生了娃娃,難道也一直買鞋子穿啊?小孩子的腳,還是穿布鞋最好了。”
“那等生了孩子再說吧,我還年輕呢,先玩上幾年。”夏青棠笑了笑。
李月冷笑道:“現在的年輕人比我們當時想得開,像我結婚後一直懷不上,婆家都快罵死我了,後來好不容易懷上了,才算是鬆了一口氣。你現在才結婚不到一年,還覺得沒什麼事,你等著吧,要是結婚一年多了還不懷孕,到時候你做什麼都是錯的,在婆家吃個飯都要看臉色的。”
正說著,走廊上就走過來一個中等身材的年輕工人,他走到大辦公室門口敲敲門,又有點兒怯生生地問道:“這裡……是工會吧?”
“是工會。”張寧把手裡的報紙放在桌子上,然後親切問道:“小同誌找我們工會有事兒啊?”
“對,我有點兒事想跟領導反應一下……”年輕工人走進來,大概是緊張,兩隻手緊緊揪住自己的衣服下擺,像是要把衣服扯爛了一般。
夏青棠記得這個工人,他就是今年新招入廠的搬運工之一,之前也是下放知青,他爸爸是棉紡廠的會計,這個崗位雖說是個粗活,但能從鄉下回來已經很不錯了,所以全家人還是很高興的。
夏青棠昨天碰到劉會計,還覺得他紅光滿麵的呢,沒想到兒子今天就來反應情況了。
張寧說:“你是劉會計的兒子,對吧?”
“對,我是劉軍,剛從鄉下回來的。”
“你坐,坐那兒說,你要反應什麼情況啊?”張寧看向吳峰,“拿個紙筆記一下。”
“是。”吳峰就拿出紙筆,開始記錄劉軍說的話。
劉軍小心翼翼在椅子上坐下,然後跟做賊似的看了看走廊外,這才低聲說:“我想反應個情況,就是……咱們廠是不是有規定,說新來的職工不給上夜班啊?”
張寧沒弄懂,他說:“這個倒是不知道,每個部門應該有自己的規矩吧。哎,小夏啊,你不是在倉庫乾過一倆月嗎?倉庫那邊怎麼說的?新來的人不給上夜班?”
夏青棠說:“我在倉庫待的時間短,再說我是女同誌,之前乾活跟不上,所以倉庫到底什麼規矩,我也不懂。”
她其實懂倉庫的規矩,但故意不想說,張寧要是真的想知道倉庫是什麼規矩,直接去問倉庫的人就是了,何必問她呢?
李月說:“不上夜班不好嗎?不給你們新來的小同誌安排夜班,那是便宜你們了啊!小夏是從車間過來的,你問問她,哪個小姑娘想上夜班啊?熬一整晚到天亮,眼睛都睜不開了,人很容易變醜的。”
夏青棠沒說話,她知道普通車間是這樣的,能不上夜班肯定更好,但倉庫恰恰是反過來的,白天的早班和中班才是最累的班次,都是重體力活,夜班反而基本都是守在那裡,到深夜還能躺著睡覺的。
夏大明這幾年歲數上去了,傷病也多了,所以倉庫也會多給他安排一些夜班,這樣可以減輕他身體的負擔。
原本倉庫就是缺少勞動力的,現在新去了好幾個年輕男工人,倉庫主任肯定也緩過來一口氣,故意讓新來的年輕人多上白天,把夜班留給夏大明這樣的老同事,也好叫他們不用個個都提前退休。
內退這件事,對有些家庭來說肯定是好事兒,但夏家已經內退過一個趙美珍了,家裡也沒有其他孩子需要工作崗位,所以夏大明肯定是不能內退的,他要是內退了,這個崗位就浪費了啊。
何況內退跟正常退休的工資是不一樣的,夏大明才四十來歲,怎麼也要熬到五十幾歲才願意退休的。
倉庫像他這樣想法的老職工肯定不在少數,主任也明白,所以新來的搬運工排不到夜班很正常。
聽完李月的話,劉軍低聲說:“這位乾事,你不知道……我們倉庫的夜班比較輕鬆,我聽彆人提過,晚上不用搬什麼大件東西,還有時間在角落裡睡覺的……所以夜班在倉庫是個好班次,大家都想上夜班的。”
張寧這才說:“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我也是第一天知道呢。”
劉軍說:“就是這麼一回事。”
“那你想反應什麼呢?”
“我們這一批新來的人,這一個月的排班,沒有一天是夜班,都是早班中班,都是乾活最重的班。我去問了主任,主任說倉庫的傳統就是這樣,新來的人,第一年都趕不上夜班,我就想問問,這是不是真的啊?我們雖然是新來的,但我們也是人啊,隻給我們排最累的班次,就算年紀輕,也受不住啊。”
張寧聽完認真點頭:“你的反應我們已經知道了,這邊也都記錄下來了,接下來呢,我們會先開會,之後會找你們倉庫的領導核實,看看這個規矩到底符不符合情況。”
“那……那就謝謝領導了,我其實也沒什麼彆的想法,就是至少一個月給我安排三四次夜班,讓我也休息一下喘口氣吧……”
“好,吳乾事啊,把他的需求也寫下來。”
“是,都記好了。”吳峰一邊說一邊奮筆疾書。
劉軍這才高興地站了起來:“那謝謝領導,我休息時間不長,現在回去上班了。”
說完,他就大步跑出去了。
等他出去好一會兒了,張寧說:“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一點苦都吃不得,他們年輕,多上幾個白班怎麼了?倉庫那幫中老年人,乾了幾十年,腰背早就不行了,要不然,這次為什麼會招幾個年輕人進來做搬運工?給他們工作崗位,本來就是要幫倉庫多乾活的,現在還挑三揀四上了。再說這才上了一個禮拜的班,這就堅持不下來了,還不如繼續回鄉下種地呢。”
李月說:“就是,看他體格也不錯,乾點體力活還來反應情況,這有什麼好反應的?年輕人多乾活本來就是應該的啊。”
吳峰沒有說話,隻是抱著自己記錄的本子說:“副主席,那這件事要怎麼處理呢?”
“等秦主席回來,你去跟她彙報一下,聽秦主席的。”張寧說。
“好的,我知道了。”
夏青棠從頭到尾沒有發表意見,她等辦公室安靜下來了,就繼續做自己的工作。
下午,秦主席和馮心惠回來了,吳峰就把劉軍的意見彙報上去。
秦主席說:“職工有意見,肯定要去幫忙解決的,這樣吧,你跟小夏一起去一趟倉庫,找倉庫主任和老員工單獨聊聊,看看那邊到底是怎麼個情況。”
“我跟小夏一起?”吳峰說:“為什麼找小夏?”
“她在倉庫待過的,而且幫他們寫過文章,倉庫現在能增加人手,都是托了小夏的福,你帶她過去,倉庫的人都會給你幾分好臉色的。”
吳峰笑了起來:“原來是這樣,我知道了,我這就去喊她。”
吳峰回到大辦公室,說了秦主席的話,夏青棠就收好桌子上的紙筆本子,跟著吳峰一起了倉庫。
這會兒倉庫正在熱火朝天地乾活,吳峰他們等了一會兒,才等到倉庫主任跑出來。
“吳乾事,什麼事兒啊?這剛剛開工,我們可忙了。”
“是這樣的,我們工會是想來了解一下情況,想問問你們這邊排班是怎麼排的?這夜班一般每個人一個月能輪到多少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