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吧?這個就是好吃,我給青棠買過,一回來她就說想吃這個油餅。但我也不確定今天人家賣不賣,所以隻能出去碰碰運氣。好在我運氣不錯,買了十個回來,這是人家看我老主顧,特彆給我做的。”謝瑾萱說:“我們晚上就把這些吃掉吧!小蘊人呢?可以吃晚飯了!”
謝瑾蘊咚咚咚從樓上跑下來,手裡還攥著一根鉛筆,他看到哥哥非常激動,跑過來就給了哥哥一個熊抱,差點把謝瑾萱手裡的油餅弄掉到地上去了。
大家都笑了起來,謝母說:“就這麼想哥哥啊?”
謝瑾蘊說:“想的啊,媽媽你不想哥哥嗎?”
“我倒是還好,他又不是第一次出差了,哪有那麼想念的?”謝母揉了揉小兒子的腦袋,笑著說:“好了,你快放下筆去洗手,你哥哥還買了油餅回來,我正在吃呢,特彆香。”
夏青棠跟六嬸把晚飯端了出來,於是大家都洗了手,然後坐到了餐桌邊上去。
晚飯是紅薯乾煮大米飯,菜是豆腐乾炒青菜,炒木耳,還有一盤因為謝瑾萱回來所以加的韭菜炒雞蛋,其他兩道都是鹹菜,有蘿卜乾和豆腐乳,都是六嬸自己做的。
六嬸把炒雞蛋夾給謝瑾萱,他趕緊端著碗讓開,還說:“我們這次出去吃得不錯,一點兒也不嘴饞,這些雞蛋,讓青棠跟小蘊多吃一點吧。”
六嬸笑著說:“他們倆也不饞的,禮拜天我們還吃了燉魚呢,好大一鍋的,老大一條魚,可惜你不在。”
謝瑾萱說:“那這個禮拜天再做給我吃嘛。”
“這個禮拜天我就不做了,青棠說隻要你回來了,禮拜天她做菜,請我們去吃飯,我可就等著吃現成了。”六嬸笑嗬嗬道。
謝瑾萱說:“這個禮拜天,我們是不是說好了去造紙廠看小姨的?”
這話一出,夏青棠明顯一呆:“還真是,我怎麼給忘了呢?”
“發生了那種事,你被嚇壞了,所以才會把正事兒給忘了。”謝母說:“你們禮拜天要去青棠的小姨家做客?那可是大事兒,瑾萱你準備好禮物了嗎?”
“還沒有,不過過兩天也來得及,也就是準備香煙和白酒就行,再帶兩包點心。”謝瑾萱一邊說話,一邊給夏青棠夾雞蛋。
六嬸有點好奇地問道:“青棠,你過年都沒有走親戚的,現在怎麼願意去小姨家做客?”
“我們上次在路上碰到小姨了,她跟我聊了幾句,我覺得她人也不壞,又盛情邀請我們一定要去做客,所以我就答應了。”夏青棠說:“我家的親戚裡麵,小姨跟我倒是沒有什麼矛盾的,以後偶爾來往也可以。”
大家都笑了起來,奶奶說:“我隻知道青棠的兩個舅舅都不是什麼好人,還經常欺負青棠,現在聽你說小姨還不錯,我也算是放心了,總算還有一個對你不錯的親戚。”
謝瑾蘊有點好奇地說道:“嫂子,你爸爸那邊沒有親戚了嗎?隻聽你說過外婆、舅舅、小姨,你沒有叔叔伯伯和姑姑嗎?”
夏青棠說:“有是有的,但我爺爺奶奶去世得很早,我爸爸是個沉默寡言的人,所以原本就不太跟他自己的兄弟來往。我還有一個姑姑多年前就嫁去了外地,印象裡我還是五六歲的時候見過她一次,之後就沒有見過了。現在城裡隻有一個大伯和一個小叔,不過小叔跟我爸爸關係不好,也是很多年沒有走動過了。大伯的話,以前我爸媽是一年過去兩三次的,過年也要過去拜年。但大伯跟我媽一樣,不喜歡女孩子,我在他們家不給上桌子,吃得都是大人們和男孩子吃剩下來的剩飯。所以過年的時候我不想去給大伯拜年,主要是不想過去自找苦吃。我又不是家裡吃不到飯了,為什麼要去他家吃剩飯。”
謝瑾蘊瞪大了眼睛說:“怎麼還有這種人呢?女孩子不給上桌子,還要吃剩飯,這也太欺負人了!那他自己沒有女兒嗎?”
夏青棠說:“他有女兒,還不止一個,他一口氣生了四個女兒,到老五才是個兒子,養得特彆金貴。他四個女兒,沒有一個過上好日子的,都跟老黃牛一樣為了弟弟付出,堂姐出嫁以後也要貼補娘家,就為了讓弟弟過上好日子。”
上輩子,大伯家的四個女兒也跟她差不多,都是被娘家吸血吸了一輩子的。
比如二堂姐嫁得好,能弄到錢,就貼錢給弟弟,而大堂姐自己窮丈夫也窮,貼不起錢,她就每個禮拜給堂弟家免費打掃衛生、換洗被褥,冬天,堂弟家的厚衣服全都是她手洗的。
後來大堂姐內退了,又幫著堂弟接送小孩和做晚飯,比保姆還稱職。
大家都忍不住皺起了眉頭,謝瑾蘊說:“那她們也太傻了,父母這樣對她們,她們為什麼還要為娘家付出啊?我真的不明白她們是怎麼想的,這不是傻子嗎?”
謝母輕輕拍了一下小兒子的腦袋:“不許亂說話。”
“但是,本來就是傻啊,要是你們對我不好,虐·待我,剝削我,還要我賺錢給你們養兒子,我才不乾呢!哪裡有壓·迫,應該就有反抗啊!”謝瑾蘊吐吐舌頭。
夏青棠捧著飯碗,陷入了沉思之中。
事實上,她上輩子也是這樣的女孩子,被父母重男輕女了一輩子,明明被虐·待了很多年,後麵還是會掏心掏肺為家裡付出,好像不這樣做,她就對不起誰了一樣。
可這到底是為什麼呢?明明正常人應該像謝瑾蘊這樣的啊。
你對我那麼壞,我還要對你好,是不是賤哪!
謝瑾萱突然說:“小蘊,你會這麼想,是因為你沒有被父母虐·待過,你知道什麼才是正常的父母,什麼是正常的兄弟姐妹,所以你覺得自己可以反抗他們,因為你知道那是錯誤的。可青棠的堂姐妹們,是從小就被父母灌輸:你們生下來都是多餘的,把你們養這麼大,是給你們的恩賜,所以你們要知恩圖報,一定要報答父母,要把你們自己賣出去,把你們的一切都貢獻給弟弟,你們活著,就是為了弟弟活著的。要是你從小就被這樣教育,你確定不會被洗·腦,不會也變成這樣的想法了嗎?”
滿桌子安靜了片刻,夏青棠心裡噗通一聲,好像終於明白了她上輩子被奴役那麼多年的緣由。
因為她跟大伯家的四個女兒一樣,被馴化太久了,早就沒有對正確的認知了。
她們從小就被那樣教育,除非有機會得到更好的教育,或者走出去開拓了眼界,要不然,她們根本意識不到原來這一切都是錯誤的,而自己應該做出抗爭。
就算她們心裡隱隱覺得這樣不對,但也說不清楚到底哪裡不對,最後隻能陷入自我否定之中,懷疑是自己做得不夠好,之後反而會加倍討好父母,加倍為家裡的兄弟付出。
“是的,瑾萱說得很對。”夏青棠緊緊抓住了謝瑾萱的手,然後沉聲道:“我以前就是這樣的,我從小就被那樣教育,就算有時候隱隱覺得不舒服,但因為沒有見過什麼是正確的、什麼是正常的,所以就會一直按照他們的想法走下去,覺得自己是個女兒,就得為家裡的男孩兒付出一切。而且,因為我們從小就得不到父母的愛,他們隻愛哥哥和弟弟,可我們也是人,我們也想要父母的愛,所以會加倍為哥哥弟弟付出,以為這樣做,父母就能給自己一點愛了。我是花了很長時間門才意識到這樣不對的,我大伯的四個女兒,沒有我這樣幸運,沒有我這樣覺醒的機會。想要從這樣的泥潭中走出來,隻有通過多讀書和增長見識,就像瑾萱說得那樣,我們得去看看什麼是正常的父母,什麼是正常的兄弟姐妹,看多了,才會知道家裡那樣是錯誤的。看多了,怨恨了,也就不稀罕再討好父母了。沒有他們的愛,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是還有自己在嗎?自己愛自己,那也是愛!”
這話一出,幾個人再一次陷入了安靜之中。
大概過了五六秒,謝瑾蘊突然放下筷子鼓起掌來了,他看著夏青棠,一副想哭的模樣,他說:“嫂子,你真了不起,我以前是誤會你了。你不跟父母來往,過年也不走親戚,我還在想,為什麼會有人這樣呢,怎麼會有人連父母親戚都不認了呢。我沒有想過,你從小到大是在那樣的環境中長大的,你吃了那麼多苦,你要走出那樣的環境,隻有跟他們完全不來往了。嫂子,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嗚嗚嗚嗚……”
說著說著,謝瑾蘊捂著嘴巴哭了起來。
奶奶的眼睛也是紅通通的,她隔著桌子抓住了夏青棠的另一隻手,很認真地說道:“小蘊沒說錯,青棠,你走出你那個家庭,一定花了我們想不到的勇氣,奶奶都不敢想,你這些年都是怎麼過來的。”
夏青棠倒是很輕鬆地說道:“我就是運氣好,所以能明白這些。但是現在跟你們說著話,我好像意識到,等我有能力了,等我更勇敢了,我也應該去跟我的堂姐堂妹們說一說,不要再被大伯和堂弟吸血了。她們都是人,不是吸血鬼養的牲畜。”
謝瑾蘊哇的一下哭得更大聲了,他說:“嗚嗚嗚嗚……嫂子你怎麼這麼好啊!嗚嗚嗚嗚嗚……”
他這樣的表現反倒是讓眼眶紅紅的奶奶笑了起來,謝母拿手帕給小兒子擦眼淚,然後對夏青棠說:“你有這樣的想法,以後倒是可以去婦聯工作,那邊是可以幫助到咱們女同胞的。就是不知道從工廠調去婦聯,要走什麼樣的手續,是不是得去讀個大學才行。”
夏青棠說:“我會考慮的,但我現在還做不到幫助彆人,因為我還不夠強大也沒有那麼勇敢。”
謝瑾萱突然說:“你已經非常勇敢了,我聽奶奶說了你對付杜誠的全部經過,沒有十足十的勇氣,沒有人敢那樣做的。而且,你不光有勇氣,你還非常聰明,反應也快,換做是我,未必能在那個瞬間門就做出那樣準確的回應。”
夏青棠笑了起來:“你們這是把我誇上天了,但我當時真的沒有想那麼多,我就是覺得全院子的人都知道他的胡說八道了,那我就算是誣告,也要把他弄進去,才能解我心頭之恨!”
這話說的大家都笑了起來,謝母說:“那算什麼誣告,你這是正當的保護自己啊。”
謝瑾蘊擦擦眼淚,說:“我們同學今天還在說這件事呢,都傳到外麵去了,不過大家說的都是有個壞人叫杜誠的,夜裡去撬門,現在被抓起來了,嫂子的名字倒是沒有被人提起過。”
奶奶說:“你爺爺給大家開了一個會,明令禁止謠傳造謠是非,如果被發現,一定會單位內部點名批評。這麼多年了,老頭子也算是頭一回假公濟私吧。”
“那等爺爺回來了,我要好好謝謝他。”夏青棠說。
奶奶立刻道:“那還是彆了,老頭子可不會承認自己是在假公濟私的,而且本來也應該殺一殺這樣的風氣了。以前他們單位也有女同誌被這樣造謠的,後來差點鬨出大事,那個女同誌申請調去了縣裡,這事兒才算平息的。”
謝瑾蘊說:“可是那個壞人,是不是關個幾天就要被放出來了?感覺太便宜他了。”
“多行不義必自斃,他被關了十天,單位說不定會開除他的,就算不開除,他以後一輩子也就這樣了,而且隻要你想,你可以見到他一次罵他一次啊。”謝母說:“當然了,你是個小孩子,我不建議你罵臟話,你可以罵他彆的。”
“比如呢?應該怎麼罵?”謝瑾蘊一臉求知狀。
“喲,那我可不知道,我又不怎麼會罵人。”謝母說:“好了,你現在不哭了,能好好吃飯了嗎?”
於是,大家又繼續吃飯,不光把菜都吃完了,還把油餅也吃了大半,最後剩下兩個放在那裡,打算等謝爺爺和謝成業回來了以後,給他們一人品嘗一個。
晚上八點,謝瑾萱洗了澡回到了臥室裡,這才說起了托人辦事的事情。
“我找了很可靠的人,會在裡麵對杜誠動點手腳,而且絕對不會被發現的。”謝瑾萱說:“我明天會送點錢過去,現在家裡有多少現金?”
“我放了三百多在家裡,夠嗎?不夠我明天就去取錢。”夏青棠道。
“兩百就夠了,我找的人是我的一個朋友,我跟他之間門不講錢的。拿錢是為了給裡麵動手的那個人,還有幫忙打掩護的人。”
夏青棠點點頭:“那我明天早上就把兩百塊錢放在桌子上。”
“好。”謝瑾萱輕輕摟著她,低聲道:“你放心,杜誠不是一直叫著你被強了嗎?這次,他自己會嘗嘗什麼才是真的被強了。以後,我看他還敢滿嘴噴糞。”
夏青棠聽了這話,也不怎麼吃驚,畢竟港產電影裡麵也是看過類似情節的。
“哦,那收錢的那個人……犧牲還挺大的啊……”夏青棠說。
謝瑾萱轉頭看她一眼:“你懂得還挺多的。”
“一般般吧,你不是也懂得挺多的嗎?其實,我本來想的是,用點兒彆的小酷·刑的。安全可靠,還輕易查不出傷來。”
謝瑾萱有點感興趣地問道:“是什麼樣的小酷·刑呢?”
“用細針紮。”
謝瑾萱點點頭:“這個方法好,我記下了,明天告訴我朋友去,請他們也在裡麵這樣動動手,需要加錢也沒問題。”
夏青棠說:“那就拜托他們了,你不知道,這次我是真的被氣死了,要不是我進不去,我真想親手讓他好看。你說我跟姓孔的還算有仇有怨,杜誠到底是為什麼要這樣害我?我跟他無冤無仇,他是不是精神有點兒問題?要是瘋子,出來以後不會繼續發瘋吧?”
謝瑾萱說:“他怎麼可能會是瘋子?他比誰都清醒,他一開始對你出言不遜,大概是因為過去跟我有點兒矛盾,想要借著口頭花花來侮辱我,讓我丟臉。但是這次他做的事情,有可能是因為你上次給他那個巴掌造成的。”
“我懂了,很明顯是因為那個巴掌打得不夠疼,這次要他疼夠了,我看他還敢做缺德事兒!”
謝瑾萱見她又氣得滿臉通紅,趕緊說:“消消氣,等裡頭出手了,你就解氣了。”
“恩,我可等著了。”夏青棠往他懷裡一鑽,“這麼久沒見,我真的很想你,但是我今天真的一點心情都沒有。”
“沒關係,你好好休息,好好睡一覺,有什麼我們後麵再說。”謝瑾萱低頭親親她,然後就摟著她安靜地睡覺去了。
這一夜,夏青棠確實睡了一個好覺,前兩天晚上她總是在做夢,雖然不是噩夢,但醒過來的時候還是會覺得渾身不舒坦。
現在有謝瑾萱在身邊,夢也不做了,一覺醒來神清氣爽,甚至也不覺得生氣了。
她高高興興洗漱好了跑到樓下,見到奶奶就問:“瑾萱呢?晨跑回來了嗎?”
“回來了,在書房跟你爺爺說話呢。”奶奶笑著說:“看你的樣子,精神都回來了呢。”
“對啊,我又精神起來了,今天晚上上課,應該也不會走神被批評了。”夏青棠兩手一拍,“我還沒跟瑾萱說,我已經開始上課的事情呢。”
剛好謝瑾萱打開書房的門,跟爺爺一起走了出來,聞言便說:“你已經開始在管老師家裡上課了嗎?”
“對,二四六下午下了班,就去找沉香老師上課。”夏青棠跑到了謝瑾萱的麵前。
謝瑾萱拉住她的小手:“為什麼選晚上上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