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夏天、晌午、河灘這三個詞連在一起很容易讓人生出下水撲騰一圈的心思, 但好在這群並州狗子誰也不是長在水裡的,多多少少玩了一個時辰左右,便陸陸續續地上岸了。
在此期間呂布倒是給她講了不少衝陣的心得體會, 包括但不限於“什麼時候用長槊”, “什麼時候換銅殳”, “馬上弓需要比地上弓減少幾鬥,你猜為什麼”, “如果以後真的見到士兵一屁股坐在那裡咯吱咯吱給弩機上弦, 彆特麼衝鋒了趕緊調轉馬頭逃命”。
“這是為什麼?”
“你能開幾石弓?”呂布問。
“嗯……二石多, 不到三石。”她想了想。
“你猜腰引弩能開幾石?”
“……幾石?”
呂布比了個“八”的手勢, 一下子驚到了她, 八石算算也就是二百四十公斤, 想象一下五百多磅一瞬間砸了過來……
“對上這種□□,穿甲還有用嗎?”她虛心求教。
“天下沒有能擋腰引弩的甲,”沐浴完畢的高順走了過來,頭發雖然還有點濕,但已經束得一絲不苟, 尋了張馬紮坐了下來, “需用長牌擋之。”
教導主任在很認真地講解腰引弩的厲害之處,但剛剛經曆過十分瞎眼的那一幕, 此刻見到衣服靴襪都穿得整整齊齊, 腰佩長劍,頭束武冠的高順, 她注意力還是有點不太容易集中。
這點溜號很快被高順看出來了, 他眉頭一皺,“何事分心?”
她捂住額頭,“可能是天太熱了, 腦袋有點暈。”
教導主任還真愣了一下,遞了壺水過去,“那你剛剛為何不下河?”
……對不起都是她的錯忘了她剛剛說了什麼吧!
“講什麼呢?”濕漉漉的一個魏續搭著張遼也回來了,“羌胡隻懂劫掠,怎會用弩。”
張遼轉頭看了他一眼,但沒說話。
這些強弩多半配給邊境上的軍隊,少半收在雒陽和長安的武庫裡,對於這些大漢的軍人而言,他們從未對上過使用強弩的敵人。
但此時已非彼時,也許要不了多久,關東聯軍中就會出現成建製的弩兵和精工細照的強弩了。
不過魏續是不會被一瞬間沉默的尷尬氣氛所困擾的,他很快就扯起嗓門,大聲嚷嚷起來,“我去看看羊烤得怎麼樣了!”
啊這……有烤羊吃的嗎?!
張遼瞟了她一眼,“賢弟喜歡羊肉?”
雖然餓的時候什麼肉都喜歡,但是誰會不喜歡烤羊!雖然這時候想吃辣椒沒有,但也有花椒和茱萸,最重要的是已經有孜然了!灑一把上去,讓羊肉由內而外慢慢透出油汪汪的色澤,以及熱騰騰的香氣……
“說起來,”大家分肉的時候,侯成冷不丁問了一句,“陸郎君今晨帶了推車去侯府上,是意欲何為呢?”
她正在努力嚼一塊烤得有點過火,因此酥酥脆脆的羊肉,聽了這問題還要暫時停下來,想一下。
立刻張嘴說話是不對勁的,不管中外古今,嘴巴裡塞東西的時候跟人講話都很不禮貌。因此她還得趕緊將肉咽下去,然後才能從喉嚨眼兒裡憋出來悶悶的一聲。
“朝廷鑄了小錢,”那塊羊肉噎得她有點說不出話,努力撓了撓脖子,“所以我想支點糧食。”
一杯酒送了過來,她趕緊接住喝了一大口,總算是將噎住的烤羊肉衝刷進胃袋裡,剛想表示一下感激時才發現是張遼的杯子……
杯子就杯子吧,她今天已經百煉成鋼,一年的尷尬值都用完,不在乎這點破事兒了,天王老子也沒辦法讓她再尷尬一回了!
“小錢?”魏續左右看看,“跟糧食有什麼關係?”
“朝廷鑄了小錢,糧食就會漲價,”她說,“你不知道嗎?”
哈士奇睜大了眼睛,“那醇酒和婦人……”
……她假裝沒聽見那個除了酒色外裝不進彆的東西的小腦瓜嚷嚷了什麼。
張遼倒是很感興趣,“為何太師鑄了小錢,糧食便會漲價呢?”
“太師鑄小錢,不會令三輔今歲的糧食變多,對吧?”
“嗯。”
“但是市麵上的錢卻多了,對吧?”
除了魏續和呂布之外的其他狗子陸續露出了恍然大悟臉,魏續還在那裡琢磨他的醇酒美人,呂布則是聽到“太師”兩個字之後,陷入了一種謎之沉默模式。
她停下了話頭,安靜而小心地看了呂布一眼。
陸懸魚偶爾會想,自己在呂布這裡的好感度刷到多少了?她算是可以栽培的親信,還是無足輕重的路人?董卓在這位都亭侯心中又是什麼樣的人呢?她現在這樣對大家說,太師所作所為將要令長安百姓民不聊生,呂布既不氣憤於她詆毀太師之舉,似乎也不覺得太師這樣做有什麼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