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來都亭侯府拜年, 呂布則是去王司徒府上點卯,看起來大家新年第一頓酒都是跟貴人喝的。
呂布前腳剛走,她準備往裡進的時候, 張遼忽然拉住了她,上下打量起來。
“怎麼了?”她低頭看看自己, 裹了好幾層的粗布短打,有什麼問題?
但是張遼終於打量完了, 一招手喊了個仆人過來,小聲嘀咕了幾句,放那仆人跑了。
“到底何事?”
張遼衝她一笑, “若要我說,賢弟須得答應我不同我生氣才行。”
……這話有點沒頭沒腦, 她有啥可跟張遼生氣的?
“隻要你彆給我家炸上天,”她狐疑地說道, “我沒什麼跟將軍生氣的地方啊。”
少年將軍的笑臉滯了一下, “怎麼炸?”
“……沒怎麼炸,大過年的, 開個玩笑。”
狗子們上午自由活動, 要麼是在都亭侯府後院練射箭, 要麼是在前院玩投壺,仆役們端了一盤又一盤的點心流水似的往裡送,見到她便招呼一聲, “陸小哥, 過來廚房搭把手,人手就快不夠用了!”
去廚房搭把手,這個她喜歡!順便還能偷兩隻點心揣兜裡——剛邁開兩步,就被張遼拽了回去。
“賢弟何往?”
“……去廚房幫忙?”
張遼臉一板, “立春歲首,正該與至交好友把盞,何意出入賤地?”
她也是有點沒理解,廚房哪裡就低賤了,但是磨嘰了這麼一會兒,張遼吩咐的那個仆人拎著個袋子跑了回來,她就這麼稀裡糊塗的被推著進了一間偏室。
仆人一件件把東西往外拿,先是一條蜀錦頭帶,然後是一套九成新,乾淨整齊的錦袍,都是墨綠繡金的質地,而後是一條銅鉤銀帶的蹀躞腰帶,以及一雙武將款羊皮靴。
“事前忘記為賢弟準備,是我的不是,”張遼說,“但我看賢弟身量倒還好,未必撐不起這一套,不如現在換了與我看看?”
……她伸手指向這套衣服,感覺自己的手指有點顫抖,“我,我為啥要換?”
“雖說眾人皆知賢弟品行武藝,但畢竟今日歲首,歡宴之時亦當肅正衣冠,”張遼理所當然地說,“何必自苦!”
“將軍你既然說大家都知道我的品行武藝,也知道我出身寒微,我何必非要換這一身一不小心還臟了將軍的衣服……”
張遼不耐煩了,“男子漢大丈夫,這點事也要婆媽!”
……雖然在眾多並州係狗子裡,張遼算是並不那麼狗的一個,但他著急的時候也會展露狗子特性。
……比如說見她堅持著不肯換衣服,他上前一步,主動伸出手,準備幫她脫【
……這個舉動終於成功地說服了她,大過年的,她既不想搞出什麼刑事案件,也不想搞出什麼刑事案件。
“將軍在外麵等一等好不好?”她說,“我這裡麵的衣服都是補丁打補丁的,不慣在彆人眼前換衣服。”
【這個理由找的好,而且還沒撒謊,】黑刃稱讚了一句,【你說實話的技巧越來越熟練了。】
張遼和仆人都出去了,留她自己在偏室裡,感覺還有點做賊心虛。
左右看看,窗外沒人,門也關得嚴實,榻下沒人,案幾下沒人,屏風後也沒人,房梁上也沒人。
好的,可以脫了外套,裝在袋子裡,然後……
……張遼一個武將為什麼會有這麼一套曲裾男裝?這個田螺一樣的裙子到底是怎麼穿的?
腰帶是係在腰間的她知道,係帶呢?中縫對到哪裡?外襟的尖角……
【你會穿嗎?】她冷靜地問了黑刃一句。
黑刃發出了“嗬嗬噠”的聲音,【如果我需要穿衣服,我會穿的。】
【這他嘩就不是下地乾活穿的衣服。】她感慨一句,【這群貴族老爺的腐朽我可算是知道了。】
“賢弟?如何了?”
“學打包呢!”她沒好氣地回了一句。
外麵靜了一會兒,張遼有點遲疑,又十分小心的聲音順著門縫遞了進來,“賢弟是不是不擅著曲裾深衣?”
……………………
仔細看看,其實張遼這人長得還行,眼睫毛也還長,鼻子也還挺,雖然風吹日曬的緣故,並州係狗子們全員皮膚都有點粗,但渾身都帶著年輕人那股朝氣蓬勃的勁兒,所以眼睛也有神采,笑起來也招人喜歡,身上也沒有什麼酒氣或者血腥味兒,總之就是挺陽光一小青年。
他一邊幫她穿衣服,她一邊在心裡感慨,【多好一狗子啊。】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黑刃說,【我覺得你想得太嚴重了。】
【沒辦法,隻要我想一想未來他得知我是女人之後那個三觀崩裂的樣子,我就覺得,我必須得給他殺人滅口了。】
解衣衣之,推食食之的張文遠根本不能理解他家賢弟腦子裡都在轉什麼凶殘念頭,幫她將腰帶扣好後,後退兩步,又上下打量一番,“不錯呀!賢弟雖身量未成,但隻要換一身衣服,玉樹修竹之氣,自然而生。”
於是他家賢弟臉上也露出了一個不太自然的微笑,“啊,那多謝了。”
【其實還挺不錯的,】黑刃很歡樂地補了一句,【隻要你自己想得開,這事兒也沒那麼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