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三十八章(2 / 2)

這種變化立刻被人報知了高順,他匆匆趕到,看了幾眼便果斷地下了命令。

“架強弩。”

有文人推斷弩機之緣起,曾言:楚琴氏以弓矢之勢不足以威天下,乃橫弓著臂旋機而廓,加之以力,即弩之始。

除蹶張弩外,更有腰引弩,力弱者用蹶張,力雄者則用腰開。弓手棄弓換弩,按隊長指示的方位坐於地上,以足蹬弩,再用腰間拴鉤曳弦張弓,一時間一片絞緊弩弦的聲音響起。

第一隊將弩矢射出後,立刻開始重新裝弩,而在此期間,第二隊,第三隊源源不斷將弩矢射出。尋常弓手能開石弓便算力雄之人,但腰引弩所用的並非雙臂,而是全身之力,因此能開三石弩,五石弩之人儘有。藤牌若是單薄一點,立刻便被射穿,此時眼見萬弩射之,流矢蔽日,西涼人便如割草一般一片片倒下!

但他們果然也並非尋常百姓的戰鬥力,仍有許多人跑到了已經被屍體堆起小山的城下,架起梯子,頂著落石如雨,頑強地爬了上來!哪怕被砸得頭破血流,身首分離,這些西涼人的眼裡甚至沒有懼怕,隻有野獸一般冷酷的怒意與貪婪!

這一日中,西涼人數次爬上城頭,又數次被擊退了回去,逐漸地,他們開始對長安城西這一片城牆的不同地段產生了不同的看法。

比如桂宮以北雍城門以南這一段城牆,守軍丟起落石並不比彆地頻率更高,而且這裡因有死角,比附近城牆更易攀登些。但城牆上守著一個殺人如麻的少年劍客,這就很麻煩。

西涼人也是人,受傷也會流血,久戰後也會疲憊,一旦露出疲態,同時也會露出破綻,但那個少年劍客不同,他自太陽升起時就立於女牆旁,直到紅日西沉,鳴金收兵時,他仍然守在牆上。

不吃不喝,不累不睡,就那麼拎著一柄長劍守在那裡。

可若有人以為一擁而上便能得手,想得就太天真了。

他殺敵時用的力氣不多,出劍時一劍斃命,躲刀鋒時也隻閃開一寸,似乎是個性情謹慎之人,什麼都是計算過的,剛剛好。

但那樣決然而強橫的身姿又根本不是一個謹小慎微之人能有的,哪怕晴空萬裡之下,遙遙見到他在城牆上用劍的身影,都會自心底感到一陣涼意。

……難道鬼神當真襄助朝廷,因而才有這樣不世出的劍客來守長安城?

太陽又漸漸黯淡下去。

西涼人丟下了上千具屍體,至於究竟是三千還是五千,她沒仔細去數。

但彆看西涼兵待百姓如牲口,他們對自己人還頗有情有義,派了使者跑過來在城下嚷嚷,請求抬走同袍的屍體。

當然跑來抬屍體的也不是西涼兵,是還沒用完的百姓,畢竟李傕郭汜征發了十幾萬民夫,用起來一點都不心疼,想砸就砸,想射就射,浪費的不是西涼人的滾石箭矢,隨長安的便。

於是城上也就默認讓他們抬走那些麵目全非的屍體,忙忙碌碌地用值夜的守軍換下了這些打了一天仗的士兵。

其中重中之重是那個少年劍客,莫說並州軍,甚至連西園禁軍也都聽聞了這樣一位大劍客,頗有些想請他下城牆吃頓飯,喝喝酒,敘敘感情。

但他全部都拒絕了,理由也很奇怪。

“我要守著這段城牆。”

高順巡查至此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陸懸魚。

他的臉色十分憔悴,素日裡愉悅又懶散的模樣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染了血絲,卻依然透著刺骨寒意的雙眼。

“你昨夜也沒睡,在這裡守了一整晚。”高順打量了一番他的氣色,便判斷了出來,“現下有人值夜,去休息一下,睡個好覺吧。”

“我要守著這段城牆。”他重複了一遍,“誰也彆想讓我下去。”

“……為何?”

少年抬起頭,火光映在他那張瘦削而蒼白的臉上,跳動在他結冰的雙眼裡。

“你不知道我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他說,“我要不分晝夜地守住這片城牆。”

高順一瞬間愣住了,不知道該怎樣問,或是怎樣答。

“所以我絕不會令它淪陷。”陸懸魚一字一句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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