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點心炸熟的這段時間特彆適合閒聊,她左右看看,小心翼翼地發問了。
“這城中新來的縣令叫劉備?”
“是。”
“這人怎麼樣?”
小販拿了長筷子,在那裡一邊反複地撥動粔籹,一邊抽空答話,“縣令?”
“對啊。”
“不知道。”
“……怎麼會不知道呢?”
小販停了筷子,想了想,“劉將軍是帶了兵過來的,不過平時也見不到士兵在街上走,說起來還真有點奇怪,他手下那些偏將,總該出門吧?也見不到呀!聽隔壁攤子說,除非將攤子擺到兵營門口呢,才能見到有人出來買吃的!”
……………………劉備還是個死宅?
她正探頭探腦,看那攤主炸點心時,走過來一個膀大腰圓的大漢,一身半舊的墨色布袍,在旁邊停了腳步,打量了半天,終於發話了。
“也給我稱點。”他思考一下,“來兩斤。”
這人看著也是三十歲左右年紀,身材高大,麵色紅潤,一眼看去頗有幾分威風凜凜的感覺,尤其醒目的是那把胡子,又濃又密,還特彆順,一看就是每天早上起來臉不洗牙不刷先拿著小梳子瘋狂搗搗搗才能給胡子搗得這麼柔順。因此在旁邊一站定,就給她一種奇怪的既視感。
……她肯定是沒見過這人的,但就覺得麵熟,不是在這裡見過,也是在什麼地方見過和他有點類似的什麼人或者物。
她這樣偷偷打量,對方挺敏銳的,也察覺到了,大大方方跟她對視一眼,還衝她嗬嗬一笑。
……感覺是個好性子的人。
她這種看法下一刻就被打破了。
因為攤主終於將兩份點心包好過了秤,遞給他倆時,那個大漢拿在手裡掂了掂,立刻就開始質疑:
“你這是二斤的點心?”
“是啊,小人怎麼會作假呢?”
“這分明不足數!”大漢嚷道,“你這最多也隻有一斤十二兩!”
攤主的臉一下子紅了,脖子上的青筋都冒了出來,“我家這買賣做了十幾年!平原城內誰沒買過我的粔籹!難道能騙你一個不成!”
“任誰買過,你這點心也不足數!”
小縣城這種地方,尋常也見不到什麼熱鬨,大漢嗓門又亮,迅速地就聚集了一群閒漢,外加今天生意一般般的攤主們,都湊過來看起了熱鬨,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她反正是已經買過了,掏了錢,準備遞過去時,還被大漢給攔住了。
“他這人必是見了陌生客商便生奸心,”大漢說道,“你那份點心怕是也不能足數的!”
她眨眨眼,剛想說缺了點分量她其實也不太在乎時,那個大漢已經奔到了另一個攤子前,丟下了一枚五銖錢,喊了一聲借用就將秤杆拿過來了!
“你看!”大漢將那包粔籹重新上了秤,“你自己看看!”
圍觀群眾立刻發出了齊齊的起哄聲,“周大!你又欺生了!”
“被逮住了吧!”
“縱使你家婆娘要你每日裡賣足五百個錢才能上榻,”有個閒漢抻著脖子喊了一聲,“你也不必急成這樣吧!”
於是周圍的群眾們都發出了快樂的笑聲,留攤主一個雙眼噙著熱淚,收了大漢五十五錢,收了她二十五錢……算上大漢借這秤花掉的一枚五銖錢,裡外裡他還是花了六十錢。
……這大概就是認真過日子的人和隨便過日子的鹹魚的區彆。
不管怎麼說,人家替她省了一枚大錢,她還是得道聲謝的。
見那大漢轉身欲出市廛,她追了上去,客客氣氣地道了聲謝。
“謝倒不必,”大漢擺了擺手,“你必是初至平原,才會被他們騙了,以後須得多提防些才是。”
她忽然想起那個攤主的話,“兄台也是新至平原的麼?”
“嗯,”大漢應了一聲,“我隨我兄前來的。”
要是在這裡暫住一段時間,似乎多結識幾個街坊鄰居也不錯?她抱著這樣的想法,十分真摯地給自己做了一下自我介紹。
“在下陸懸魚,自關中避難而來,未知兄台……”
他低頭看她一眼,夕陽打在他那一把存在感特彆強的胡子上,於是既視感就更強了。
但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位大哥真就是抱著二斤麻花,笑嗬嗬地自報家門的。
“我祖上河東,隨我兄自涿郡至此,姓關名羽,字雲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