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第三十六章(1 / 2)

荀彧的書信裡寫了很多, 比如說張邈與陳宮叛變,迎呂布來取兗州,其勢洶洶;比如郡縣皆應,荀彧、程昱隻能死守鄄城, 夏侯惇守東郡。儘管一眼看上去, 這是一場來自呂布的攻擊, 但曹操冷靜下來之後, 立刻察覺到其中許多不對勁, 甚至可以說是荀彧已經寫在紙上的東西——這並非哪幾個人的陰謀,而是整個兗州的陰謀, 兗州世家的陰謀!

自他去歲因誣告而誅滅邊讓後,兗州世家人人自危, 已經怨恨他很久了。

很久以後,在討伐曹操的檄文上仍然有這一段, “士林憤痛,人怨天怒, 一夫奮臂,舉州同聲”, 在兗州人看來,他們迎呂布進來, 非為迎流寇,而是迎義師!他們要趁曹操遠在六百裡外的徐州時,將他辛辛苦苦創下的基業, 一舉誅滅!

而比世家聯起手來背叛他更可怕的是,他麾下最精銳的軍隊是由兗州人組成的——他們向他效忠,但他們的父母妻兒,此時大半陷落在呂布手中。

他當然還有一支數量龐大的青州兵軍隊, 征戰徐州主要就靠著這支兵馬,但曹操也十分清楚,他不能過度依靠青州兵,這些新近依附的黃巾餘孽是為金帛而跟隨他,為勝利而跟隨他。

一旦他露出敗相,陷入困窘,他是不能指望青州兵的。

因此當中軍帳升帳,諸將前來時,他們看到的是一個略有點煩惱,總體來說還頗為平靜的統帥。

“文若寫信與我,”曹操說道,“兗州已經二月未曾下雨,今歲恐有大旱,現下軍糧雖還充足,我卻不願為我一己之故,累及兗州之民。”

他這樣歎息著,諸將於是也跟著議論紛紛起來。

這幾年的年景確實不好,旱一年,澇一年,大疫一年,漢祚或許當真將終,才有這樣的災禍降臨。但無論怎樣,這的確是一個令人煩惱的事情。

因此曹操皺著眉,歎著氣,將接下來的決定說出時,將領們覺得自然極了。

“趁現在軍糧供得上,的確可以回去了。”

“我也好幾個月沒見我家小子了。”有人這樣悄悄嘀咕。

“而且這次連破五城,所獲頗豐,”有人也跟著小聲附和,“也算對得起士卒了。”

“六百裡的糧道,是不是為難到文若仲德了,才這樣叫苦哈哈哈。”

將領們這樣議論紛紛時,曹操並未阻止,於是戲誌才十分在意地看了曹洪一眼。

這很奇怪,他想,曹洪將軍素來是“以戰養戰”的風格,領軍作戰時必大略所經郡縣,因此就算兗州今歲大旱,軍糧供給為難,曹洪也應當建議留在徐州,將秋糧收儘再走。

為什麼現在孟德公下令回返兗州,曹洪卻一聲不吭呢?

他的迷惑在散帳之後得到了解答。

升帳自然不是僅僅為了宣布這個決定,現在兵臨郯城,與劉備相持數日,要如何安全撤軍,不為敵所擾,這才是最重要的事。

將後軍變作前軍,又做出了種種部署,將領們各自領命後,一一出帳,而曹操獨留下了這位十分器重的謀士。

……不僅如此,他甚至將帳中的其餘親衛都遣了出去。

……甚至還命令將簾帳放下,大白天的,將中軍帳關得嚴嚴實實。

在頒布了這一係列有點詭異的命令後,曹操才衝戲誌才招了招手。

這位文士略有遲疑地走上前去,看見他家主公靠在帥案後的憑幾上,不知道在想什麼,一滴眼淚就落了下來。

……眼淚就落了下來。

……然後被主公用力地拭去了!

……這位四十歲的統帥在哭啊!

“孟卓負我!”他憤怒地嚷道,“當初他直言本初之過,本初欲殺之後快,是我救了他!為何負我!”

作為曹操身邊的謀士,戲誌才自然明白主公所說的“孟卓”是誰。

陳留太守張邈,字孟卓,是孟德公的好友,少以俠義事而聞名天下,據傳竟能散儘家財接濟貧困,因此被孟德公和本初公視為好友,這個“好友”是什麼程度的好友呢?

去歲孟德公第一次征徐州,對陶謙也沒有什麼必勝的把握,因此心中頗有忐忑,出行時便囑咐家小:

“若我一去不歸,你們便投奔孟卓,他會好好待你們的。”

言猶在耳,時移世易。

於是戲誌才猜出了兗州究竟發生何事,也猜出了主公立刻退軍的原因。

但主公在同他商定計謀之前,還要咬牙切齒地再說一句狠話。

“呂布此獠,不知如何媚悅人心,迷惑住了孟卓!”他狠狠地說道,“待我回師兗州,我定要——”

咳。

如果陸懸魚聽到曹操這句話,或者黑刃聽到這句話,都會覺得他想得太多……

畢竟呂布並不是個舌燦蓮花的交際高手。

但這樣說出口的話,似乎隻會更傷曹老板的心……想想看啊,這群兗州人寧可要一隻張嘴就能給人噎個半死的狗中赤兔!都不要雄才大略的曹老板!這得是怎麼惹到人家了啊!至少是往死裡得罪的程度吧!

不管怎麼說,蹲在山上等待曹軍忍不住出擊的陸懸魚在這天發現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曹軍紮營時要砍伐周邊的樹木,這沒什麼奇怪的,一則為了修圍欄,二則為了砍出一片防火隔離帶。但紮營數日,這些士兵又開始大規模的砍樹,這就很不正常。

哪怕是為了攻城造雲梯衝車,那也得將要到城下時再搞,現在城外劉備這數千兵馬還沒打死,怎麼可能建起攻城器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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