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四十八章(2 / 2)

“你閉嘴……”她艱難地迸出了這麼一句。

大漢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得意的微笑。

“你說你是列缺劍,滅世佛,”他大喝了一聲,“你能殺我嗎?!”

這條河十丈寬,河水翻湧,一眼望去即知如何湍急。

他算定了一河之隔,那少年隻能任由他羞辱,他甚至已經做好準備,錦袍內著鐵甲,身後的軺車上又藏了長牌,若那少年欲開弓射他,他便令人舉長牌來護他便是!

無論如何,他也要令這少年名聲掃地!眾叛親離!

要令他生不如死才好!

這位“劍神”自認原本不是這樣心狠手辣的人,但這是他唯一摸索出的一條生路,令他自黃巾潰敗時,從廣宗一路逃到了雒陽,又自雒陽顛沛流離而至長安。

李傕之亂時,長安城破,庶民多離散,其中便漸漸興起了那樣一個傳說——傳說曾有位劍神,手持驚雷之劍,在城牆上數日不眠不休,護衛這座城池;又是那位劍神,於城破時劈出一條血路,使得許多百姓得以逃生;甚至還有人傳聞,那位劍神原本便是修道之人,他豈止是手持驚雷之劍,他自己亦能駕馭雷電!

這樣的傳說並不算稀奇,但這個劍客格外留心,他懂得一些太平道的術法,也懂得如何聚攏人心,他甚至的確是一位劍客。

哪怕是大賢良師張角也會生病,更會死亡。因此“列缺劍”終究隻是個傳說,他如此篤信,也如此坦然地借用了這個名頭,甚至隨著時間推移,他越來越確信自己就是列缺劍神。

那少年或許就是那個守過城的劍客,那又如何?!

天下誰能來為他證明,他的劍就是列缺劍,他就是那個劍神?!難道雷電也會說話不成?!

隻要他今日將那人罵得眾叛親離,哪怕他分兵不能立時攻破這座營寨,待袁公的援兵一到,他亦可立時破敵!

他原本應當等待援兵至此後再進兵的,但他心中考慮實在太多。

他怕士兵不聽從他的命令,也怕袁術不願與劉備開戰。

但歸根結底,他最怕的仍是他的身份被戳破。

當“五雷賢師”帶著那樣咄咄逼人的冷笑,向對岸那個少年喝問時,少年臉上那些尷尬和煩惱的表情都消失了,他的目光重新與他相對。

“你知道,”少年說,“‘列缺劍’到底是什麼樣的劍嗎?”

“五雷賢師”愣了一愣。

即使隔著這條長河,他也能感受到那少年身上迸發出的殺氣。

可是這又怎麼可能呢?河寬十丈,難道他能躍過來殺他不成?!還是想要下水……?

雷鳴越來越近,沉雷滾滾之中,少年劍客並沒有等他的回答,而是自顧自地從背後將那柄劍拔了出來。

“看好了。”

少年的聲音似乎是從河對岸響起,又似乎是在他耳畔響起,連接河兩岸的並非一縷風,一片浪,而是一道閃電!

那閃電似乎自雲中而出,又似乎是自劍上而起!帶著電光與殘影,如同一道藍白色的閃電,連眨一眨眼睛的時間都不給他,便來到了他的身前!

他穿著一身鐵甲,又在生死之間舉起了他那柄巨劍去擋,原本什麼樣的利刃都不能戳穿他的身體,但此時少年那柄雷光大起的神劍竟然如摧枯拉朽一般,劈碎了他的神劍,絲毫不曾停歇地帶著熾熱而耀眼的光芒,紮進了他的胸膛!

……原來那才是“列缺劍”,原來那才是真正的劍神。

似乎聽到了他心中所想,那個少年搖了搖頭。

“我不是什麼劍神,”他說,“我隻是個劍客。”

——事實證明,如果你還不能做到對軍隊的如臂使指,即使你自己是個萬人敵,這仗還是會打得很爛。

她拎著長劍,站在河岸邊,兩眼無神地注視著眼前這一幕。

黑刃就從來沒這麼賣力過,劈下去那一劍時,她甚至感覺自己的胳膊都不受控了,就好像黑刃恨不得自己生出兩隻手,握著自己劈碎那柄看起來就很威風的巨劍。

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五雷道信徒見到他們的賢師被她所斬後,立刻慘叫著,嚎啕著,四散逃開了,而她還沒來得及發布命令,笮融帶著後麵那群浮屠教徒就衝過來了!

……怎麼衝的!劃船啊!跳水啊!抱著木頭跳水啊!

“誅殺妖魔!”

“誅殺妖魔!”

“浮屠滅世!”

“浮屠滅世!”

她站在岸邊,看著這一大群狂信徒呼呼啦啦地從她身旁跑過去,嗷嗷叫著追上去的畫麵,感覺心很累,一點都不想再看了。

但笮融心中的那團火是滾熱的,甚至比設宴的那天夜裡更加滾熱!

他親眼見到了那道電光!那並非自天而降,而是自滅世佛的身上迸發出的!那絕對不是什麼把戲,那是大神通!竟能為他所親見!

他入教以來的一切付出都獲得了報償,他騎在搶來的馬匹上,不斷抽打著坐騎,想要更快一些地衝進橫山腳下的敵營之中!他要在廣陵郡的士兵來臨之前,殺光這些五雷道的妖魔邪祟,一個不留!任憑他們如何哀求,任憑他們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笮融的牙縫裡都冒出了血沫,興奮讓他幾乎失去了對外界的認知,他的思緒沉浸在光輝而壯麗的佛國之中,以至於沒有聽到周圍人的驚呼。

一名敵將帶了十幾個親隨,正在策馬向他衝來。

那名敵將年紀很輕,甚至還不足二十歲,生得十分俊秀,甚至有中女郎般的昳麗,但他的神情一點也不像女郎,他手持馬槊如無物的力量也不像個女郎。

但笮融已經來不及勒住韁繩,躲避來將!

他人生中最後一個畫麵是自己莫名飛得很高,甚至見到了尋常人見不到的景色,笮融在那一瞬間以為自己已經飛升上去,將至佛國,但他的頭顱很快又落了下來。

“這必不是那個廣陵太守,”年輕的將軍拎起了那顆頭顱看了一眼,略有點失望地塞進鞍囊之中,而後臉上又揚起一抹驕傲的微笑,“我總須與他會上一會,看他識江東孫郎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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