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城中流言紛紛,都說劉備撤兵後要儘逐丹楊人;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如果不能趁此時機奪了下邳,以後便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了!
實際上,如果曹豹等人稍微冷靜一下,仔細思考一下就會發現,除卻他們自己對劉備的憎恨之外,流言也好,重賞也罷,都藏著陰謀的意味。
對曹豹來說,這是一個決定命運的夜晚。
而對於遠在鄄城的戲誌才郭嘉二人,這隻是他們為明公謀劃天下的征途中,小小的一筆罷了。
夜已深沉,時過三更。
丹楊人的營地一座在城中,一座在城外,待遇不可謂不親厚。
張飛守城,白日裡盯著丹楊兵營,夜裡住在州牧府中,守著大哥的家眷,外加這一群文吏。
他晚上吃了半根豬腿,曹豹與曹宏又拎了美酒過來,殷勤勸酒,現下臥室中早早傳來鼾聲如雷。
曹豹與曹宏也喝得爛醉如泥,因此也被安排了偏房休息。
但此時他們已經悄無聲息地起身,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在這座州牧府中,拎著武器,悄悄前行。
張飛的臥室離他們很近,州牧府後宅都是女眷,因此這位三將軍也隻在前院尋一間客室睡覺。兩個人裝醉時都有心,很快便尋到了那一間屋子。
鼾聲陣陣,一聲比一聲高。
有了這樣的聲音做掩護,他們甚至連悄悄推開房門都不必擔心弄出什麼響聲。
榻邊的豆燈裡還有一點殘油,閃閃爍爍地照亮了這間十分簡陋的偏室。
曹豹和曹宏拔出了環首刀,向前一步,再一步,再一步!
張飛靠在牆邊,睜著兩隻眼睛,正盯著他們。
那兩隻眼睛看起來似乎呆滯無神,卻驚出了他們一身冷汗!不知道他究竟是睡,是醒,是死,是活?
但張飛也舉起了他手中的環首刀,於是這個問題很快得到了答案。
“將軍,曹豹曹宏此事能成否?”
“成了自然好,”許耽掀開簾帳,滿意地觀看著營中一片火把通明,“縱使不成,已有高士指點,我又何懼?”
這個丹楊軍中僅剩的將領大笑了一聲,“各隊引火之物可備足了麼?”
“備足了!”
“那便依計行事,四處放火,趁亂開城!”
知道了有人要搞事,陸懸魚儘管留在城中,但也不敢睡覺。
陪她留下來的田豫額外留了心眼,硬是從太史慈嘴裡搶下了一塊肉,將五十長牌兵,五十弓.弩手也留了下來。彆看隻有一百人,田豫整天克扣她薪水攢的那些家底,其中有一小半就用在這上了。
田豫和太史慈的老媽也被送到了她府中,跟同心、董白、李二媳婦這些女眷湊在了一起。
“郎君,”同心有點猶豫,“若是此時無事,要不要修個……”
“修個什麼?”
“修個地窖?”
她一愣。
“不必,”她說,“你們用不到那東西。”
“那給我們留些兵刃弓箭如何?”董白這樣小心地說一句。
“你們也不必用到那個,”她說,“而且你們也不會用啊。”
董白眨了眨眼睛,撇了撇嘴。
“將軍!”一個小兵跑了過來,“三將軍有急事請你去一趟!”
【你看,我說什麼來著?】
【這是我們防備不足的緣故嗎?】她歎了口氣。
【是,也不是,】黑刃這樣評價道,【這是陶謙的問題,你們接手了他的遺產,就不能逃避他的債務。】
當她同田豫策馬跑到州牧府時,三將軍已經一身戎裝,騎在了烏騅馬上。
他們都注意到,這座下邳城的許多角落裡,逐漸燃起了火光。
火光照亮夜空,再將濃煙送上去。
與此同時,哭聲,喊殺聲,跑步聲,紛雜混亂,交織在一起。
“丹楊兵於城西作亂!”
“丹楊兵於城北作亂!”
“將軍!”
“將軍!”
“有丹楊兵至東門——”
張飛吐了一口口水,“這群賊子,臨陣對敵貪生怕死,獻城竟獻得這樣悍不畏死!”
……三爺這時候還要說句刻薄話。
“我那裡還有五十長牌兵,五十弓.弩手,”她立刻說道,“三將軍如何差遣?”
“南門我已派人看住,現下我自領親兵去東門,你那一百兵卒,你留下還有用,”張飛猶豫了一會兒,“東有臧霸,北有孫觀,西有呂布,北門與西門,你可有什麼辦法擋住賊軍?”
她想了一想,“交給我便是。”
她隻留下一百人,如何守住兩座城門呢?
但張飛也沒有多問,隻是點點頭,一夾馬腹,策馬向東而去。
留下田豫撥轉馬頭,滿臉憂慮地看著她,“將軍待如何?”
“你帶那一百親兵,去守西城門。”她說,“我自己去城北。”
田豫的瞳孔一瞬間收縮了,“兩營丹楊兵,許耽那一營便在城北,足有兩千餘人,你一人如何能擋?”
“我為何不能擋?”她反問了一句,“你不信我?”
田豫似乎很想說點什麼,但他最後將那些質疑的話語咽下了。
“若是抵擋不住,城門已破,將軍宜儘早撤回,南門既為我所據,正可自城南退走,與主公彙合後,再圖徐州不遲。”
她點了點頭,輕笑了一聲,“放心吧。”
越奔向城北,火勢便越大,兩側有百姓跑出來救火的,也有丹楊兵搶劫作亂的,她在路上見到了,便張弓一箭射過去。
但即使馬不停蹄地奔向城北,在衝天的火光之中,下邳城的北門還是被亂軍衝開了。
她要退走嗎?
她新買了宅邸,姐姐妹妹們給它布置得挺漂亮。
園子裡種了些蔬菜,又栽了兩棵果樹。
她有沒有提起過,董白還買來了一段葡萄藤,栽了進去,千辛萬苦,總算活了下來,十分難得。
【想升級嗎?】在她拔.出黑刃時,幸災樂禍的聲音也同時升起,【他們的確人多勢眾。】
他們的確人多勢眾。
因此見到城門前這條土路上,隻站著這樣一名少年,自許耽往下,這些士卒臉上各個露出了詫異的神情。
“我做好了戰死於此的準備,”她手持黑刃,屏氣凝神,立於火光之中,傲慢地望向潮水般湧入的丹楊兵,“欲據徐州,爾等也當有此決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