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第七十三章(2 / 2)

“我記住了。”她平靜地說道。

丹楊兵大亂!

那許多長戟帶著怒氣,一瞬間便戳了上來!

她是應當要他們取了黑刃給她的,但許耽這些陰招已經快要給她造成心理陰影了,她實在不敢多留他一刻,生怕暗處又有丹楊兵抓了幾個百姓過來,逼迫她放人。

她左手抓住許耽的屍體,當做盾牌一般甩出去,蕩開長戟,然後翻身下馬,右手持了匕首向前,一個突刺便又劃開一人脖頸!

一片金鼓喊殺聲中,長戟兵向前將這少年圍住,密密麻麻上下亂刺,他初時提著許耽的屍體迎戰,隻搶得近身再以匕首迎敵,但丹楊兵手持長戟,少年手中卻隻有匕首,頃刻間便將他身上紮了幾個血洞出來!

丹楊兵雖有“丹楊山險,民多果勁”的美稱,但想要駕馭他們卻極不容易。

這些士兵精壯善戰是真,對外敵時不肯用心也是真。對他們而言,似乎隻有一中情況能激發他們心底血性,那便是他們所信服的,同為丹楊人的軍官戰死——為他們的丹楊老鄉複仇!

這些士兵紅了眼睛,咆哮著,牙間嘴角沁出血沫,瘋魔一般地衝了上來!

那少年在這樣的纏鬥中似乎漸漸落於下風,於是向後退了幾步——正當所有人以為,他將要逃走,將要把北城門讓給丹楊人,將要放他們通行無阻,任他們在城中大肆燒殺搶掠,大快朵頤時,少年卻微微彎下了身。

周圍到處都是一片火光,他那雙黝黑的眼睛裡也亮起了火光。

但那火光漸漸變為藍白色的光芒,而且越來越亮,亮得迫人,令人無法直視!

照亮整個黑夜的火光也被那道光芒映得失去了光輝!因而前排那近百丹楊兵在這一瞬才發現,那如同雷電一般的光輝並非來自神劍“列缺”,而來自陸懸魚持了匕首的那隻手!

但這一切已經晚了!

他揮出匕首,如同揮出一根無形的長戟。

長戟雖無形體,卻帶鋒刃,有寒光!

它戳穿了第一個丹楊兵的身體,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直至戳穿了十幾人的胸膛!

許耽的偏將肝膽俱裂,咆哮起來。

“放箭!放箭!”

弓弦漸漸拉緊的聲音一排排響起,兩旁皆是火海,避無可避,躲無可躲!

她不願避,也不願躲。

這身後是她的家園,她難道要第三次看著它毀滅,再經曆一次撕心裂肺的升級嗎?

身上那幾個被長戟戳出來的血洞仍然在一股接一股的流血,她因此感到了一陣陣暈眩。

但她的頭腦無比清晰,她不會退,不會降,更不會死!

她深吸了一口氣,腳掌輕輕地撐在地上,準備再向前揮出那一刀時,身後的弩機絞緊聲清晰地鑽入了她的耳中。

……除了那些原本藏在城中的丹楊兵外,她並未放許耽這一營的丹楊兵進城,哪來的弩兵?

……如果是丹楊兵,為何她麵前的那些丹楊兵神情卻變了?

她錯愕地轉過頭時,七八個長牌兵正跑向她。

那些長牌有五尺長,以鐵鑄成,上覆獸皮,沉重無比,也堅固無比,此時擋在她的身前,什麼樣的強弓亦不能穿。

剩餘的幾十名長牌兵結了陣型,弩兵居於其後,嚴陣以待。

“將軍,”一名長牌兵這樣小聲對她說道,“田主簿不放心你,他說……”

她的頭暈得很,扶了那小兵一把,“說什麼……”

於是長牌兵便小聲嘀咕了幾句。

兩邊僵持著,丹楊兵見了這些弩手與長牌兵堵了路,便誰也不肯上前。

直到那個沙啞疲倦的聲音響起。

“在彭城的時候,你們迎鋒蹈刃,就算戰敗了,徐州人也不怨你們;

在郯城的時候,咱們並肩作戰,共逐曹操,這份交情劉使君也記著;

使君答應了陶公說會恩養你們一輩子,今夜是這幾個武將作亂,與你們並無乾係;

現在我再來問你們一遍,你們作何選擇?”

丹楊兵陷入了一片竊竊私語之中,但他們還沒有研究明白時,那個少年將軍自長牌後又走出來了。

他渾身是血,臉色蒼白極了,火光也不能令他的雙頰染上一絲血色。

但他的聲音也清晰極了。

“首惡既誅,爾等究竟想活,還是想死?”

第一個人扔下手中的環首刀後,第二個便也將藤牌和手戟扔在地上。

金戈聲交錯連連,刺耳極了,也聽得她安心極了。

她就那麼坐在土路中央,坐在一塊長牌上,任由一個士兵撕了幾塊破布條,隨便地給她包紮。

“將他們十人一串,都用繩子捆了手,押去軍營看管,”她說,“再將城門關閉……哦對了,把我的劍給我取回來。”

關於她下達的一條條命令中,這是最後一條,黑刃表達了不滿,為此還順便譴責了她一下。

【你為了這中無意義的事,將自己置於危險之中,】它說,【你不覺得這很愚蠢嗎?】

她體力不支,將黑刃杵在地上,權當拐杖,支撐著自己,當然也沒忘記反駁幾句。

【可能愚蠢,但並不是無意義的事。】

【誰也不會記得你,誰也不會在乎你,對於那些百姓而言,這座城池的主人姓劉或者姓曹沒有區彆,駐紮於此的究竟是丹楊兵還是你的——】

黑刃罕見地收了聲。

大火燒了半宿,東方的天幕下已經透出一點點暗紅,與黯淡下去的火光交織在一起。

有人悄悄從土路儘頭走了出來。

似乎是因為敬畏,不敢靠近,於是離得遠遠的便停下了。

她頭暈腦脹,眼神也不比往日,轉過頭去,隻能模糊看到那樣的一個輪廓,似乎是一個男人。

而後又有一個老人。

慢慢地,又有婦人裝扮的人牽著幼童走了出來,也是遠遠地停下了。

那樣的人越來越多。

她看不清是誰第一個跪下,而後接二連三。

那些人向著她的方向,默默將頭伏在地上,久久不曾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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