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豫向仆役招了招手,“為郎君調一壺蜜水來。”
仆役回頭看她,她也跟著一愣,“為何?”
“前日郎君受了那樣重的傷,”田豫說道,“而今傷勢未愈,如何能飲酒?”
太史慈立刻放下了手中的酒爵,“將軍受傷了?”
“沒事,我……”
“我離城時,原本想過要多留些兵卒守城,隻因我平素不曾受過這樣的重任,便心生怯意,未曾開口,”太史慈自責起來了,“使將軍受傷,的確是我的過錯!”
……作為一個不善言辭的人,她得想點什麼話題把這茬岔過去。
她想到了!
“咱們這一次大破孫觀吳敦,”她說,“會不會同臧霸交惡啊?”
原本雖然丹楊兵不太聽從命令,但下邳紙麵上的兵力算上丹楊兵這一股,就是七千餘人,相當闊氣,現在丹楊兵被收繳了兵器送去思想改造,人心一時未附,下邳就隻有她這兩千兵力了,但孫觀又不是沒有親人,他還有一個名叫孫康的兄長,那肯定不能善罷甘休啊。
到時候結連了尹禮昌豨,一同來尋臧霸,少說也能湊出萬八千人,要是真就一同攻向下邳,豈不又是一場惡戰?
“這倒是不必太擔心,”田豫思考了一會兒,“聽說之前……”
“嗯?”
田豫臉上露出一個怪相,“之前好像有傳聞說,呂布欲取東海。”
她立刻懂了。
呂布也許能跟她客氣,不來趁火打劫取下邳,但要是臧霸真就出兵來打下邳,並州人當然也可以去拿東海。
反正徐州就這麼大一塊兒地方,跑起來不過幾天的路程,誰打誰都方便【
外麵有人開始敲起更鼓。
考慮到她傷勢未愈,未至夜深,大家就彬彬有禮地請她先回去躺平,她既然喝不到葡萄酒,也就從善如流地先撤退了。
回到家裡時,董白將修補完的衣服送來了。
她家位置離南門不遠,因此在這場內亂中沒怎麼被波及到,但她這兩日沒顧得上回家跟姐姐妹妹們說話,因此還是問了一下,“這兩天有沒有什麼事?”
“沒有。”董白說道,“太史將軍和田主簿的母親都回去了,一切都安好。”
“那就行,”她坐在榻上,感覺很是疲憊,嘴裡喃喃說道,“這一關可算是過去了。”
董白將衣服放在那裡,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站在那看她。
“怎麼了阿白?”她忽然反應過來,“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董白在榻邊坐了下來,“今次之禍,皆從丹楊兵起,劉使君為何要用丹楊兵守城?”
“因為無兵可用啊。”
“為什麼無兵可用?”董白看著她。
“……劉使君自己的兵馬都帶走了,隻有我的兵卒回下邳不足數月,所以留下。”她說,“又要派去阻截泰山寇,因此城中無兵。”
“劉使君已離城一月有餘,”董白還是很認真地看著她,“這麼久的日子,阿兄為何不能再訓練出一支守軍呢?”
她眨眨眼,沒明白董白想說什麼,“招募的兵都走了,城中的男子都是有家有業的,不會來投軍,如何招募新兵?”
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一眨,“既如此,那招募些女兵守城如何?”
“……啊?”
“總好過兩座城門隻有一百兵士可用,倒要阿兄隻身單劍去守城門來得可靠吧?”
她腦子有點混亂,但還是習慣性地跟著這話題說了下去。
“但我守住了啊,”她說,“你看,我可以保護你們的。”
“阿兄若是招募了女兵,我也可以保護阿兄啊。”
……這個話題終於向著一個全新的方向狂奔過去了。
她上下打量董白,燈火下的董白好像又長高了一點兒,今年幾歲?哦對,她好像已經十七八歲了!已經是個大姑娘了!隻有她印象裡的董白還是那個裹著金玉綾羅的小蘿莉。
董白大概是隨了她的父祖,身材高挑,四肢修長,無論起身還是端坐,都自有風姿,一看就覺得是個十分利落的姑娘。
……但這和組建一支女子軍還是兩碼事。
“你見過戰爭嗎?”陸懸魚問,“你知道戰爭是怎麼回事嗎?”
“我從未親臨戰陣,”董白一笑,玉一般的麵頰上多出兩個小酒窩,語氣裡卻沒有一丁點的退縮,“但自長安到這裡的一路上,我見過很多女人的屍體。
“她們手無縛雞之力,但這不妨礙士兵,流寇,或者隻是一個饑餓的路人殺死她們。”
她被說得有點啞口無言,但還是覺得這事兒有點……有點太危險了。
“阿白,你這是不是……”她猶猶豫豫地說道,“可能隻有你這樣想啊。”
“我雖然居於城南,”董白說,“但對於城北事亦有耳聞,阿兄想一想,難道丹楊兵那一夜作亂,城中沒有婦人罹難?
“若是阿兄給了她們武器,她們也許就不會死了。”
就算這麼說,問題也很多。
但其他的問題先放下,挑一個主要的問題來——“好,那誰來統領她們?”
這個問題似乎是董白期待已久的,因此答得特彆迅速,“我啊!”
……她又一次上下打量了自己這妹妹半天,最後點點頭。
行吧,循序漸進,雖然她自己的戰鬥力是非人那一掛,跟這個時代普通女性沒有可比性,但誰說不能試一試呢?
“你既如此說,我明日給你寫一道公文,再給你派幾個親兵,”陸懸魚最後說道,“你可以招募些婦人,組建一個健婦營,人不要多,隻要二百人,錢帛糧米我會讓田主簿撥給你,但是從招募到紮營,都要你們自己來,不許用我的士兵來幫你。”
董白的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還有戰馬!阿兄!”
“……想什麼呢你,”她嚇了一跳,“連武器都不給你!你聽好了!等你將營地收拾好,人員招募好後,就去跟著民夫運送輜重,若是三個月後,你那些小婦人還能堅持下來,我就考慮給你配發武器!”
她的話沒說完,當然董白也聽懂了。
要是連運個輜重都堅持不下來,那就彆琢磨了!
“那有什麼的,”她冷冷一笑,“阿兄莫小覷了我!”
那就試試唄,陸懸魚想,去歲乾旱,今年雨季很說不準會怎麼樣。到時泗水泛濫,千裡澤國,赤腳在泥裡推車和坐在板車上趕路是一回事嗎?
【嗯,你是想打賭嗎?】黑刃忽然出聲。
【打賭?】
【賭你這個妹妹到底能堅持多久?】
雖然有點不太看好董白的毅力,但私心當然還是希望她能堅持住的。
……要不立一個FLAG試試?
【賭注是什麼?】她有點期待地問。
黑刃沉默了一會兒,聲音忽然歡快起來,【咱們來賭個大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