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第七十九章(2 / 2)

她將公事處置完,又巡過一遍城門,便奔著健婦營去了。

箭塔上的小婦人見她騎馬而至,立刻高聲問了一句。

“前方何人!”

“這是陸將軍!你們那位女將軍的阿兄!”身旁有親兵忍了笑,高聲回話,“還不開轅門,請將軍進去!”

小婦人交頭接耳了一會兒,彎下腰,又看了看她的臉,便衝著營中高聲喊了什麼。

過了一會兒,一個身材十分高大,膚色黝黑的婦人跑了出來,隔著轅門喊了一聲。

“將軍何事?”

“我來尋陸白,”她說,“她可在?”

“女郎今日押送輜重車,南下去朐城了!”

她倆這樣隔著轅門一對一答,身旁便有親兵不高興了。

“你這小婦人怎麼這麼不懂禮數!”親兵喊了一聲,“將軍至此,你竟連轅門也不開!這是什麼道理!”

那婦人聽了嗬斥並不懼怕,隻躬身行了一禮,“女郎有令,‘軍中隻聞女郎之令,不聞將軍之詔’!”

……她在營前站了一會兒,親兵們自動閉嘴了,都悄悄地用那種“你慣出來的你受著”的目光看他們的將軍。

“那行吧,”她尷尬地說道,“咱們走吧。”

調轉馬頭,向南走了幾步時,有親兵察覺到方向不對勁。

“將軍?”

“‘細柳營’我看過了,”她說,“我現在要去朐城看一看。”

時過晌午,上午的萬裡晴空轉為了陰雲密布,不一會兒就下起了雨。

身旁帶著親兵的一大好處就是,他們的坐騎都跟百寶箱似的,很快有親兵將蓑笠取了過來。

她騎在馬上,裹著蓑笠,沿著土路不疾不徐地前行。

自下邳至朐城這條路並不危險,沿路都有農田村莊,因此她才放心地讓董白運送輜重。但即使不那麼危險的一條土路,現下也依舊泥濘不堪。

她騎在馬匹上,都要小心前行,何況輜重車隊呢?但前線的軍隊越來越多,後方的糧草自然催得越來越緊,等是等不得的。

因此即使是這樣泥濘難行的土路,即使是這樣狂風大作,陰雨連綿的天氣,隻要看著不是一會兒就停的陣雨,車隊還是不能停,得繼續往前走。

騾馬走不動,那就由人來推車。

她走了大概一個時辰左右,雨明顯變小了,但還沒停,前方的樹林中間,隱隱出現了車隊的身影。

開道和殿後的都是士兵,見到這一行人立刻喊住,驗明了身份後便恭恭敬敬請他們過去。不僅如此,還問了一句要不要讓車隊停下來,給將軍讓路。

“運送糧草事大,你們隻管走你們的,”她說道,“我是來看一看健婦營那些女兵的。”

押運糧草的一個小軍官立刻上前,“將軍可是要尋小陸校尉?”

這些士兵不好直呼陸白的名字,她又暫時沒有軍銜,喊女郎又感覺很不對勁,於是大家胡亂給她安了一個“校尉”的頭銜。

……也沒啥,雒陽城裡還有一群殺豬的“大將軍”呢。

“不錯,她可在?”

小軍官指了指,“她在前麵呢!”

雨已經小了很多,但路上這些小婦人還是形容狼狽。

當然也不止她們,運送輜重的民夫就沒有不狼狽的,渾身濕透不說,經常還有半身泥水,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在泥中,一個不小心,鞋子都要甩掉。

這樣的天氣是值得詛咒的,但沒人敢大聲說話,尤其是聽到馬蹄聲過來,便格外警惕些,畢竟大聲發牢騷或是起哄是要吃鞭子的,要是有人敢當刺頭,軍官跑過來,直接綁了以儆效尤也不是不可能。

在車輪碾過泥淖,小聲嘀咕訴苦,外加嗬斥騾馬的一片嘈雜聲中,她找到了由健婦營運送的那幾車,也找到了董白的那匹騾子。

騾子上坐著的不是董白,是個小婦人,褲腿挽了起來,似乎是小腿劃破了,流了些血,用布包紮了一下,但也不能再走路了,隻好坐在騾子上。而董白牽著騾子,正在前麵走。

她的鞋子不知道哪裡去了,赤著兩隻腳,就那樣踩在泥裡,渾身上下全是泥,幾乎看不出衣服的顏色。

雨仍然在下著,因此她的臉上也滿是水珠,那樣狼狽,看著就好像委屈得快要哭出來。

而且考慮到她滿臉都是水,陸懸魚也不知道她到底哭沒哭。

但大概是沒有哭吧?因為她的眼睛還是那樣清澈,裡麵閃著明亮的光。

她在歪歪扭扭地向前走,走得很是專注,連一個眼神也沒有分給剛剛經過的騎兵。

陸懸魚忽然放心了。

“我們回去吧。”她說。

“女郎形容狼狽,將軍不欲……”

“她同她的士兵在一起,”她說,“我沒什麼不放心。”

李二說董白驕橫的樣子好似董卓再世,大概董卓年輕時確實是這樣的吧?

善待士卒,同甘共苦,豪爽又堅定地帶著他們一步步走下去。

半月後,盱眙大捷,徐州聯軍大破袁術,不僅收複了廣陵全境,並且進一步逼至壽春城下,迫使袁術不得不換了一副嘴臉,小心求和。

奈何袁公路天天琢磨要稱帝,人緣太差,堪稱天下共誅之的賊子,他這邊將軍隊不斷調集過來守衛壽春,那邊兗州的曹老板立刻就不休養生息了,興致勃勃也準備搭個順風車,占幾塊豫州的土地,而荊州的劉表也立刻有了動靜,屯兵在邊境上。

形勢一時亂糟糟的,但對於徐州來說,這一戰算是暫時打完了。主公留下了二爺和陳登,驅蟲完畢的陳登被封為廣陵太守,陳元龍兼具了“清廉愛民”“足智多謀”“出身世家”等等特質,算是給命運多舛的廣陵一個補償:自從笮融殺死了廣陵太守趙昱後,廣陵世家用計趕走了出身不高的陸廉,迎來了詭計多端的劉繇,被劉繇棄如敝履後又被美貌但殘暴的孫伯符來回碾壓。

現在他們終於消停了,感恩戴德,再也不敢跳一跳了。

但在主公的大隊人馬回來之前,有個人先來了下邳城。

……不是田豫,也不是太史慈。

……是一位老先生。

……年齡其實也不特彆老,五十歲左右,一身細布直裾,長得很和氣,很知識分子。身旁還帶了兩個年紀不大的僮仆

她出去巡城時,這位先生前來拜訪的,因此她進門之後才知道有這麼一位老先生到來。

“請教先生姓名?”

先生上下打量她,眼神有點奇怪。

“……先生?”

“嗯,華佗,字元化,”這位老先生又上上下下打量她,“劉豫州請我來為將軍診治傷病。”

她感覺自己好像有點沒聽明白,因此脖子前傾,發出了一個十分不體麵的“啊?”

老先生自席子上站起身,向著她走了過來。

他上下左右地打量她,還繞著她走了兩圈。

她感覺額頭上好像有汗冒出來了。

“劉豫州十分擔心將軍,請我來為將軍診治,”華佗睜著眼睛看著她,一字一句,“將軍遲遲不曾成親,可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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