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說話的當口,臧霸用胳膊肘推了一下小號臧霸,於是小號臧霸立刻也大聲道,“有幸在將軍帳下效力,雖死無恨!”
仿佛是在反駁糜芳一般,那些麵色慘綠的青少年接二連三開始反駁起來,文士就一個個地表示“願效綿薄之力”,武將就一個個地表示“願為馬前卒”。
糜芳坐在那裡,一張小臉不羞也不惱,隻輕輕地撇了撇嘴。
婢女們又上了第十四道菜。
和上一道非常相似,鱸魚膾是幾近透明的薄片,整整齊齊碼著,用冰鎮了——她也不去思考糜芳是怎麼帶那麼多冰過來的——裝在有花紋的銀碟裡送上來的。
這一道幾乎一模一樣,也是幾近透明的一片一片的食材,整整齊齊碼好了,冰鎮著放在碟子裡。
青少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了看碟子,有人夾起來嘗了一片,眉毛立刻疑惑地皺起來。
但筷子卻沒停。
她嘗試著也夾起一筷,嘗了嘗。
……破防了,這是荔枝!!!
“你這車上怎麼還有荔枝啊?”她聲音顫抖地問道。
糜芳眼睛一亮,“將軍也嘗過這個!”
她確實嘗過,但她嘗過不代表這東西就應該出現在三國時期的山東臨沂啊!這玩意不是廣東以南才產的嗎?!!!
“此物名為離支,”慘白少年笑道,“將軍所言不錯。”
“可是《上林賦》種,司馬相如曾言的那個‘隱夫薁棣,答遝離支’中的‘離支’?”
聽到一名慘綠少年激動地問出這樣的問題,糜芳表示:
“不知道,沒讀過,不過反正就是這東西了,特地命南下的商隊帶回來的,”糜芳說道,“我既追隨將軍,自然是要拿出點誠意的,這不值什麼,請將軍吃個新鮮罷了。”
她小心翼翼地環視了在場的賓客們一圈。
二十歲以下的青少年們臉色已經快要繃不住了。
年齡大一些的臉色也不怎麼好看。
甚至於心態一貫很穩的太史慈和田豫,都在目瞪口呆地盯著糜芳看。
【我想起了一個故事。】
【什麼故事?】她說道,【你怎麼會有心思說故事。】
【有一個男人,他有個很賢惠的妻子,很慈祥的母親,】黑刃說道,【他一直覺得很幸福。】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有一天晚上,他歸家有些遲,妻子和母親便坐在窗邊,一邊下棋,一邊等他。】
【……然後?】
【妻子和母親言笑晏晏,可是頭頂的發髻化成了一群毒蛇的模樣,激烈地相互撕咬——】
【懂了,】她說,【戈爾貢婆媳屬於是。】
【……………………】
行吧,不管她聽沒聽懂,反正就糜芳這個隨從數量,沒人敢悄悄潛入他的帳篷,往床帳上塞一千隻蠍子的……但她還是得說,男人太可怕啦!
也許是因為過於震驚,這頓飯竟然還是有驚無險的吃完了。
但陸懸魚全程都吃得很沉默。
接下來的幾天裡也還是很沉默,甚至有一點恍恍惚惚。
消息傳到下邳時,劉備正在喝酒,於是沒忍住,一口酒就噴了出來。
“憲和!憲和莫怪!”他手忙腳亂地用袖子去擦簡雍先生的臉,“我隻是沒忍住——”
“主公何故如此訝異?”簡雍倒是不太慌忙,自己從懷裡抽出了一塊細布,細細地擦起了臉,擦畢還不忘指使婢女去取銅鏡和妝匣來,梳一梳自己的胡子。
“這事豈不荒唐!”
“如何荒唐?”簡雍先生笑道,“不提她家的姊妹,就辭玉自己也欠了三千錢的口錢呢。”
所謂的“口錢”,也稱為口賦,其實就是漢朝的“人頭稅”,從嬰兒開始每年就要交,但交得不多,大概也就幾十錢左右,成年男人交個一百多錢,屬於那種百姓還能勉強交得上的稅賦。
但這種“口錢”非常針對十五歲以上的單身女性,朝廷規定,十五歲開始不結婚的妹子,每年要交六百錢,這個負擔一下子就重了起來,於是導致了家裡有女兒的父母都會到了年齡就忙忙地給閨女嫁出去,減少負擔,刺激人口增長。
陸懸魚的俸祿雖然不高,但劉備不會缺了她的錢帛金銀,這幾千錢根本不在眼裡,簡雍開這個玩笑,不過是在說這位女將確實已經到了適婚之齡。
“就算如此,也該送去幾個好的。”劉備說道,“糜家要是有彆的兒郎也就罷了,糜芳怎麼拿得出手?那個紈絝除了會花錢之外,再無他用!”
簡雍“噗噗”地笑了幾聲。
“陳元龍人在廣陵,卻也送了他家三郎去。”
“這個也不行,”主公還是十分挑剔,“懸魚投在陳漢瑜門下,與下邳陳氏已經夠親厚了,縱使再來一個三郎,陳氏的助益究竟有限。”
陽光慢慢地掃進了室內,簡雍先生比旁人略胖了一點,因此格外不耐熱,此時更不耐煩規規矩矩地坐著,已經半躺在席子上,靠了個憑幾,又拿了一把扇子過來。
就這麼一邊扇風,一邊看主公的笑話。
果然過了一會兒,劉備下定了決心,“我也得送一個人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