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都城外這片荒地景色其實不錯, 稀稀疏疏的林地,近處有長草,遠處有水澤, 時不時有小動物被驚擾著跳出來, 跑回去。
少年們見到有人至此,立刻慢慢地聚攏過來。
這些青少年雖然理論上是競爭關係,但考慮到被競爭對象不是什麼令人頭腦發昏的絕代佳人, 他們自己多半也是被父兄送過來的,因此這群青少年有舊識的就跟舊識一起玩, 有新交的就跟新交的一起玩,總之就是三三兩兩,拉幫結夥。
現在見到有新人來了, 立刻同仇敵愾起來, 看向陳群的眼神就不太信任,上上下下,仔細打量。
陳群下了車,站在荒野中, 一陣風襲來, 吹起了他的衣袍,看著還略有一點超凡脫俗的意境。
……但他的表情一點都不超凡脫俗。
“巡視個什麼?”她有點不理解,隨口問了一句。
青少年立刻開始竊竊私語,有人在偷偷地笑。
陳衷左右看看, 退出了圍觀陳群的人群,小聲吩咐了幾句。
陳群臉一板。
“袁譚調兵遣將,將攻青州,難道陸將軍竟不知嗎!”
這位紀律委員雖然不討人喜歡,但平時不是個愛長篇大論的人, 一般來說反問一句噎一下彆人就夠了。
但今天不同,他反問之後,立刻就滔滔不絕地開始講起了他來這裡的必要性。
“青州與我唇亡齒寒,袁譚久有吞並之心,而今占據平原,又借其父袁本初的冀州兵一萬,隻待麥熟……”
大家互相看一眼,沉默地聽他說。
隻有一個糜芳聽不下去了。
這位出門不忘記塗粉的少年整個人都以一個很不端莊的形狀蜷在舒適的馬車裡,現在扒著欄杆探出頭,勉力上下打量了他幾眼。
“陳從事,好啦,不必解釋啦,”氪金少年說道,“我們都知道你因為什麼來的。”
陳群愣愣地看著他。
那張還沒有合上的嘴巴微微張開著,過了兩秒才突然合上。
然後臉忽然就綠了。
雖然背景是荒原上一尺多高的長草與枝繁葉茂的綠樹,綠得濃重,鮮豔欲滴,但陳群那張臉絲毫不比它們遜色。
……就是那種鐵青,慘綠,氣白了臉的神色。
“郎君——!”有仆役的聲音自遠處的水澤旁傳出,“小人們將水鳥趕出來了!”
“快看啊!好一群鳧鷖!”
長草蔓延至水澤中,蘆葦叢中隱隱有波光粼粼。
十幾個仆役滿身是泥,在水澤中互相小心牽著拽著,生怕一步踩進極深的泥淖中,終於將水鳥趕了出來。
那些想要在下午時分躲進沼澤裡吃一點東西,休息一下的鳥兒抱怨著,牢騷著,可能還尖聲怒罵著,被討厭的兩腳獸驅趕了出來,慌張地飛了出來。
“我要射那一隻!”
“那隻雁!”
“看我這一箭,射它個雙份兒!”
少年們都是張揚愛玩樂的年紀,一千八百多年前的漢末,叢林中什麼猛獸都有,大象都不缺,自然也沒人考慮動物的想法,見了這些鳥兒,立刻便呼喝著騎上馬,拎著弓,一路狂奔追了過去。
糜芳短暫地坐起來了,望著那群水鳥盤旋的方向,看了一會兒又躺下了。
“今天晚上我要吃一隻池鷺。”他這麼說道,跟在一旁的仆役立刻應下,手一揮,幾名健仆立刻騎上馬,也飛奔過去了。
“記得給將軍也帶一隻!”氪金少年稍微提高了一點嗓門。
“啊我其實不喜歡吃野味的——!”她尷尬地連忙製止,但未果。
“可好吃了,”氪金少年抬起兩隻眼睛,看了她一眼,“我有個廚子,最會做這道菜,將軍晚上便知道了。”
……在場一共三個人,但糜芳就能理所應當地假裝陳群不存在。
……陳群似乎也在假裝自己不存在,就不吭聲。
……她站在陳群和糜芳中間,感覺很是尷尬。
過了一小會兒,陳群終於乾巴巴地開口了。
“將軍這裡倒是熱鬨。”
她的心一下子提起來了。
“就是偶爾帶他們出來打獵,熟悉一下,”她乾笑一聲,“我這不算不治行檢吧?”
陳群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將軍此處既無事,我便先回去了。”他憋了半天,最後隻說了這麼一句。
……她忽然有一種整個人都跟著放鬆下來的感覺。
“行,那長文路上小心。”她搓了搓手,露出了一個真心的微笑。
陳長文冷冷地盯了她一眼,轉過身去,登上了馬車。
荒原上的土地凹凸不平,車上的身影也晃晃悠悠,慢慢向著夕陽而去。
……意外就是在此時發生的。
其實也稱不上是意外,隻是那群水鳥機警,能飛高的早就飛高了,但這群少年撒歡亂跑卻趕出了一群錦雞和秧雞。
水鳥沒射中幾隻,這些飛不高的也算飛禽啊!青少年們策馬奔騰就追來了!
考慮到這群青少年是往東跑,隻有陸將軍留在了西邊,誰也不會亂向著這個方向放箭,因此一群羽毛紛飛的東西頃刻間就尖叫著飛過了她的麵前!
其中有一隻五彩斑斕的錦雞還借力打力,用爪子猛地踩了她的腦袋一腳,然後撲扇著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