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萍水相逢罷了,”諸葛玄將那封信輕輕地丟在了案幾上,“他勸我隨你們一同回徐州,可我為何要回?”
……為何要回?
……你老人家的太守府什麼情形,難道你自己看不出來嗎?還要人勸嗎?不搭台階就不準備下嗎?
李二雖然腹誹得更厲害,但臉上也更恭敬了,他是慣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雖然隻是個黔首,但此時漸漸摸索出一點對付諸葛玄的套路來,連忙殷勤道:
“徐州現在很是太平,許多琅琊的百姓和士人都回去了!但我家將軍自從與先生一彆,時時刻刻都在思念著先生,認為隻有先生這樣的大才,才能幫助劉使君,治理好琅琊啊……”
陸懸魚根本沒跟他說這些。
李二完全是自作主張的。
但他十分篤定,他說的這些話八九不離十,反正隻要能給諸葛玄忽悠回去,還怕他長了腿又跑了嗎?
況且他那位主君什麼都好,就是笨嘴拙舌得實在過分了些,這些話說不定就是她心中所想,硬是沒說出來的。
諸葛玄似乎愣了一會兒,臉上便浮現出了猶豫的神色。
正當李二以為這事就穩了的時候,他忽然開口了。
“劉荊州授我豫章太守之職,”他說,“我怎能棄他而去?”
……這麼個太守?
……瞧不起誰呢?
李二心中一急,有些話沒怎麼過腦子便嚷出來了。
“先生隨我回徐州,未必沒有郡守之位啊!”
諸葛玄臉色一變,“我豈是那等追逐名利之輩!請勿複言,回去告訴你家主君——”
“叔父。”從屋外走進了一個少年,見了這幅情形似乎愣了一下,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不知有客至,小子唐突了。”
“無事,”諸葛玄麵色略霽,“隻是一名信使罷了,不是什麼重要的客人。”
這位稱諸葛玄為“叔父”的少年看了一眼李二,又看了一眼自家叔父,“既是遠來之客,小子命仆役打掃幾間客房出來可好?”
諸葛玄猶豫了一會兒,緩緩地點了點頭,又拿起手邊的那卷書開始看。
“此間俗事,你去打理便是。”
這眉清目秀的少年微笑著又行一禮,示意李二跟他一起出去。
“足下也親見了,這幾間茅廬,不足以招待客人。”少年走在碎石鋪就出的一條小路上,領著李二往屋後走,“我命仆役清理出一間客室,今夜隻能委屈幾位了。”
“小郎君休如此客氣,小人奉命來此,留此一夜已是叨擾太過……”李二一邊嘴裡講些文縐縐的客套話,一邊上下打量這個少年,心中隻覺得驚奇。
少年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轉過臉來衝他笑了笑,“你那樣說,是無法說服我叔父的。”
“……為何?”
少年身量未足,言行舉止間卻已經有了幾分氣勢。
“我問你三個問題。”
“小郎君請講。”
“劉表,漢室宗親,朝廷親封的荊州牧,叔父原本便是劉表屬吏,現下又為他所薦,作了豫章郡守;劉備——又是誰?”
“劉使君自然是……”
少年微笑著搖了搖頭,李二立刻意識到,少年的問題不是他自己的問題,而是諸葛玄的問題。
“荊州而今尚算安定,且旬日可達,徐州已曆經戰火,四周強敵環繞,數月方至,這一路艱辛又如何?”
李二感覺自己額頭似乎有了一點汗。
“城中許多無賴,日夜盯著我家,若是舉家離開,難保不遭大禍,”少年問,“又該如何?”
這幾個問題的確很是麻煩,但也不是全然沒有答案。
這一路的安寧,自然是靠著糜家的船隊;
劉表和劉備的親疏遠近,要靠李二仔細想想怎麼勸說;
但按照那位叫諸葛亮的少年的提醒,城中有許多無賴流寇盤踞,不肯放過諸葛玄一家,他們要如何逃脫呢?
除了李二之外,這間小屋裡還坐了六個老兵,各個都是張飛自涿郡帶出來的部曲,雖然偶爾出的主意有點魯莽,但總體來說,非常忠誠可靠。
此時有個絡腮胡子忽然一拍大腿:“怕什麼,大不了點一把火,給這茅廬燒了!趁亂把諸葛先生扛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