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第五十四章(1 / 2)

這樣的事對於兗州軍來說並不算離奇, 但很讓他們感到驚訝。

他們是鐵一般的軍團,征伐各地,帶走財富與戰功, 留下累累的屍山,那裡麵有經過村莊時殺死的農人,有經過土路時殺死的旅人。為了掩蓋兵馬經過的痕跡, 不令那些本地人逃去敵軍陣營中通風報信, 這是必要的。

除此之外, 將軍也會帶領他們攻陷某一座或者某幾座城池, 並且放任他們大肆劫掠一番,但因為曹公麾下除了他們還有許多青州兵,而那些青州兵在劫掠城池這方麵又十分貪婪, 因此兗州人對於那些黃巾餘孽是頗有微詞的。

他們自覺在殺戮方麵遠比那些屠夫仁慈得多,儘管因為殘酷地驅趕他們整修城防而令一部分民夫死亡, 但那不是他們身體孱弱,自己便死了嗎?他們未曾親自動手啊!

淮安城暫為他們所據, 他們需要這座城裡的勞力, 他們絕對不會現在就開始屠.殺民夫——因此那些衣衫襤褸的東西為什麼突然發癲了?

但就在他們驚訝的同時,那個民夫終於喊了出來——“城下!城下有關將軍!”

兗州人恍然大悟, 那名跌落城下的士兵同伍兄弟衝過來,拔.出腰間的環首刀,狠狠一刀捅進了這個民夫的胸膛之中!

這隻不過是個瘋子,但毫不出奇,畢竟在漫長的戰爭中,這些士兵們見過各式各樣的人在絕望之際魯莽衝動、瘋狂愚蠢的表現。

他以為城下的“關將軍”能救他於水火,豈知待到將軍回來時,連“關將軍”也自身難保哪!

那名兗州士兵將環首刀從民夫的胸腔中拔.出來時, 上前又補了一腳。

民夫還不曾咽氣,隻睜著一雙眼睛,嘴巴裡“嗬嗬”地想說些什麼,血沫卻已經從嘴邊冒了出來。

他就這樣從女牆後麵被人踹了下去,頭朝下地摔在了他之前推下去的士兵身上。

正在攀爬城牆的徐州兵注意到了這一幕,但這一幕並不是這場小小混亂的終結,而是一個開始——

在那座土城的女牆後麵,有人在大聲喊著什麼。

城上戰鼓喧天,城下金鉦齊鳴,到處都有人嘶吼,到處都有人慘叫,有石頭砸在屍山上的聲音,有肉.體被壕溝中削尖竹竿貫穿時的聲音,有沸騰開水澆下的聲音,也有彎弓射箭時箭羽破開空氣的聲音。

在這片戰場上,每一種聲音都是痛苦的,每一種聲音都是絕望的。

但在那堵女牆後麵發出的聲音不一樣!

有人在喊,“關將軍!關將軍來了!”

關將軍來了!

剛開始是一個人在喊,後來似乎變成許多人,再後來混雜著慘叫與廝打,不一時便又有士兵被推下城牆!

“將軍!快看!”

正在督戰的關羽也意識到了什麼,將目光放在了那片城牆上。

他還有些錯愕,因為赤手空拳的民夫怎麼能與這些兗州兵相抗衡呢?

他們怎麼敢呢?!

很快有民夫被丟了下來。

一個。

兩個。

三個。

有些是血淋淋地被丟下來的,但這也許是一種仁慈,因為還有些是直接推下來的,掉進壕溝裡,或是摔斷了脖頸,或是大腿死死釘穿在竹竿上,就那樣在坑底慘叫著,一聲接一聲。

這是兗州人無聲的嘲笑。

死去的每一個民夫都比他們更有資格留在這裡,因為他們祖祖輩輩生在這裡,長在這裡,死也會埋在這裡。

淮陰是他們的故土!不僅淮陰,自琅琊始,至廣陵終,這三麵皆敵的徐州是他們的故土!

關羽沉默地看著城牆上每一寸的爭奪,沉默地看著那短暫而血腥的叛亂很快被鎮壓下去,他忽然從馬上跳了下來。

“將軍?”

這個身材高大的北地漢子緊了緊自己的束腕,又整了整頭盔。

“把那些冀州兵撤回來,”他說,“換徐州兵上。”

“是!”

“還有,”他向著身攜各色武器的親隨指了指,又搖搖頭表示否定,“不要長槊。”

“將軍不欲取長槊?那是……”

“拿那對手戟來,還有一柄短刃,”關羽稍稍調了一下自己腰間環首刀的佩帶,“我為先登。”

想要靠十幾名,甚至是幾十名民夫的暴.動獲得這場戰爭的勝利是不可能的,他們哪怕手持兵器都無法勝過那些身經百戰的兗州兵,何況他們赤手空拳,無寸鐵可用呢?

這樣的混亂引起了關羽士兵的注意,並且在短時間裡造成了一小片城牆差點失守,但兗州兵立刻將那片城牆奪了回來,並且在城下又堆積起了幾十具屍體。

除此之外,似乎一切都風平浪靜,士兵們不僅殺死了那些叛亂的民夫,還用力地鞭笞和責罵了其他城門處老老實實的民夫一頓,而那些民夫又恢複了唯唯諾諾的卑怯模樣,即使被鞭打得渾身血痕,即使疼痛得在泥裡哀嚎打滾,他們仍然不敢在兗州兵的兵刃下再有任何出格舉動。

但這場動亂仍然帶來了一個可怕的問題——那些民夫也許已經乖順,也許仍然心存反叛,隻是暫且蟄伏,隻等待時機來臨,就要有樣學樣地繼續在城牆上造成混亂,迎那些徐州兵登上城頭,這要如何判斷呢?如果判斷錯了,令奸細登上城牆,誰能負起這樣的責任?!

如果於禁在城中,他立刻就會做出決斷——那些民夫不過是被欺壓得狠了,一時反叛,既無人牽頭,又無人策應,根本不足為懼,當下之急仍然是守城,隻有擊退關羽的攻勢,隻有確保這座城池不失,這一切才有意義!

但於禁不在城中,守城的偏將斟酌之下,隻能要求那些民夫將運來的物資置於城牆下,由士兵們自己將那些檑木滾石,木柴清水,一擔接一擔地,慢慢挑上去。

這樣的活計既疲累,又繁瑣,並且隻要關羽仍在攻城,士兵們就一刻也不得休息。

幾千兗州軍既要當守城的士兵,又要當搬運物資的民夫,兵力很快捉襟見肘起來,偏偏就在此時,對麵的主將出陣了。

關羽注視著這些自後軍調遣過來的徐州兵,“我沒有什麼命令要交代給你們!但有句吩咐爾等須得記牢!”

“將軍!”

“今日我若戰死,死不足惜!庶民尚能輕生死,丈夫生世,又有何懼哉!”關羽厲聲道,“爾等隻要將旌旗插上城頭便是!好叫天下皆知,淮陰複歸!”

“淮陰複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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