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第一章(1 / 2)

戰爭結束了, 但對於大人物來說,很多事還沒完。

比如說李二就挺忙的。

小先生諸葛亮跟隨叔父回到了青州, 並且在赴東萊之前來了一趟劇城,記錄一下他那些弩機在戰爭中的表現,並且準備抽空繼續改進,給諸葛亮打下手的工作就交給了李二。

雖然沒有跟在陸將軍身邊那樣威風神氣,但這位小先生性格很不錯,愛說愛笑, 開朗健談,讓人有如沐春風的感覺。

美中不足是諸葛亮有點過於精明。儘管小先生不像小陸將軍那樣直接拎拳頭就打,但笑吟吟地把他從各路鬥雞走狗, 六博蹴鞠的地方逮回來幾次,順帶還請了賊曹過來,將那群聚眾賭博的不法分子一鍋端了後,李二就再沒敢起過偷懶耍滑的念頭。

這對於李二來說不一定是什麼好事, 但對於李二媳婦來說肯定是件好事。

因此她今天心情格外的好,決定勸一勸正處於煩惱之中的羊四娘。

天氣晴朗, 不必開窗,坐在窗絹下也能看得清布上細致的紋理, 羊四娘便是如此不言不語地縫著那塊已經染好顏色的布料。

離開長安時,她還隻是個小姑娘,現下已經是當嫁之年的女郎了。

比起陸白與同心, 四娘的姿容並不算出眾,但她從小到大不曾挨過餓,受過凍,也沒有因為什麼粗重的活計導致骨骼變形,自然成長為一個皮膚白皙, 身材修長,頭發烏黑的可愛少女。

隻是少女的嘴角時不時向下撇一撇,破壞了那張鵝蛋臉端正的美感。

“你看,還不願意聽我的勸告,”李二媳婦講得口乾舌燥,開始請求另一旁織布的同心下場協助,“她這是什麼道理?”

同心瞥了一眼,並不幫忙,“她自來是有主意的,你讓她靜一靜便好。”

“若不是她自己看中了!我為什麼要多此一舉!”

“就算她那時看中了,”同心手中的梭子依舊不停,“過一時也未必怎麼樣呢。”

“你也算是她長輩呢!哪有這樣不教導,由著她任性的道理!”

同心比了比經緯,用力地踩了一腳躡板,那台已經兢兢業業工作很久的織布機突然發出了很大的一聲,嚇了李二媳婦一跳。

這個年輕媳婦的反擊是:抓了一把端出來待客的炒黃豆,憤怒地撿了兩粒,塞進了那張紅彤彤的小嘴裡,用力咬下去,發出了咯嘣咯嘣的聲音。

而處在暴風中心的羊四娘,一點反應也沒有,依舊在那裡細心地縫她的夾裙。

如果百姓是一個整體,這場席卷青州的戰爭勢必是一場巨大的災難。

有人在戰爭中死去,有人在逃難的路上死去,有人與自己的親人失散,有人被迫將自己賣給了某個世家豪族作了蒼頭,隻為換一袋粟米。

但也有人在這場流離中意外地遇到了貴人,結識了好友,或者是收獲了愛情。

……雖然同心和李二媳婦暫時不確定羊四娘這場突如其來的愛情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的,反正這事兒是發生了。

按照羊四娘自己語焉不詳的概述,她在返回劇城的路上,下車打水時,遇到了一位同樣也是過來打水的青年,兩個人不知怎麼就看對眼了。

那位青年今年剛滿二十,相貌端正,身量高挑,談吐舉止又很文雅,聽圍觀群眾說,的確一看就是位好郎君。

但在兩個未婚青年進一步接觸時,出現了一點小問題。

那位郎君出身平邑柳氏,父親是平邑縣丞,儘管比不上四世三公累世閥閱那麼家大業大,但在北海也有幾百年曆史,家族在平邑尚有百畝良田,算是個脫產貴族。

現在換羊四娘自報家門了。

這位女郎郡望何處,祖上有何功業,父祖曾任何職啊?

“女郎……”柳家四郎按照羊四娘所報實情,吞吞吐吐地跟父母講了一下,“她父母已亡,帶著幼弟跟隨鄰人來北海逃難,祖上不過白身,父祖曾在雒陽殺過豬。”

父親一下子就變了臉,“你竟要娶一個殺豬家的黔首不成?”

“她進退有度,動靜有禮,並非那等粗俗婦人……”

“她能與你私下定情,還談什麼動靜有禮!況且就算她是個知書識禮的,與你貴賤仍不相當。”

這位年輕郎君隻能匍匐在地上,請求父親息怒。

一旁的母親心疼他,倒是走過來勸了一句,“若是我兒喜歡,納她為側室也無妨,她若是個知進退,守禮法的,你隻要擇一位待人寬厚的新婦不就成了?”

柳四郎抬起頭來,皺著眉頭看母親,“她斷然是不會同意的。”

“她無父無母,難道你也無父無母嗎?”縣丞怒道,“以後不許再提這件事!”

“你既想進他家門,作他家婦,如何卻這樣倔強?”李二媳婦吃完了那一把炒黃豆,繼續開始勸說羊四娘,“他家不過區區一個縣丞,你與小陸將軍本就是一家人,略提一提,這婚事不就成了嗎?”

羊四娘的眼珠冷冷地轉了一下,“我偏不。”

“那你不嫁了?”

這位少女憤怒地將夾裙放下,瞪著一旁的小婦人,“我無父無母,無世家出身,便嫁不得他了?!”

李二媳婦又抓了一把炒黃豆,重新撿了兩粒,“世人皆如此,若是你家殺豬的家業尚在,有家中的幫傭想娶你,你父你母難道會許了他嗎?”

“他們不許的話,我便偷偷跑出去!”

“你跑一個試試!”同心終於又一次加入戰鬥了,“你看看城外那一片片的白骨!若不是小陸將軍贏了這一戰,多你一個也不多!”

羊四娘那張氣鼓鼓的臉又重新癟了下去。

“反正我不想借小陸將軍的名頭,他到底是娶我呢,還是跟紀亭侯結親呢?”她小聲說道。

而且紀亭侯也不是萬能的。

這位新領了朝廷印綬的女將軍正在刺史府內,調動了她全部的交涉細胞,委婉而柔和的,同孔融交涉。

孔融也不吭聲,但是目光也沒有很無禮地盯著她看,隻是看著窗外枝頭上的落雪。

清風襲來,雪花便飄飄灑灑而下,在陽光中反射出一點點的光。

走在樹下的婢女輕輕地叫了一聲,然後拍了拍手裡質地柔軟的衣物,拉著另一名婢女走遠了。

那是給他的小女兒裁剪出的衣物,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歡。

在陸廉喋喋不休的同時,孔融思維發散了一會兒,在一聲很刻意的咳嗽之後,又被拉回了這間屋子。

……他能看得出陸廉的努力。

……但他不知道陸廉能不能看得出他的努力。

畢竟孔融是一個講起刻薄話來不輸禰衡的人,讓他這樣機敏擅言辭的人和陸廉這種笨嘴拙舌又愛講的人交流,絕對是一件特彆痛苦的事。

這位“鬑鬑頗有須”的中年文士摸了一會兒自己的胡須,終於開口了。

“沒有這樣的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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