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第二十六章(1 / 2)

酒席散了, 陸懸魚準備回小沛的臨時住處時,被主公喊了過去。

劉備從豫州回來,並不是跑來給她塞胡桃的, 他的確有很重要的事和她商量。

快要過年了,即使點了一盆炭, 這間客室還是冷極了。

雖說窗子都用毛氈遮擋上了,四麵似乎仍透著冬夜淡淡的月光,連同滿地清霜一起映了進來。

白天在雪地裡待久了, 靴子就半潮了,連帶著襪子也是半乾不濕的,於是就更冷了。

主公猶豫了好一會兒, 還是悄悄將自己的腳搭在了炭盆旁。

“今日演練疲憊,又在外麵凍了一天, ”他這樣聲音有些發抖地勸道, “你也烤烤火。”

她搖搖頭, “沒事, 我不冷。”

主公悄悄地用襪子蹭了蹭炭盆邊,發出了一聲莫可名狀的歎息。

“你一個年輕女郎,竟比尋常壯漢還要結實, ”他感慨道, “你究竟是哪裡人,我該派人去那鄉裡募兵才是,男女都要。”

……她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麵, 感覺莫名地驚怵,趕緊搖了搖頭。

“我不記得了。”

仆役端了煮好的熱茶送了上來,倒在杯子裡,一股熱氣氤氳著就飄了起來, 被珍之重之地吸進胸腔後,再小心翼翼地喝上一大口茶。

現在可以聊正事了。

“曹操的使者已在雒陽,恐怕很快就要傳來他上表朝廷,迎天子至鄄城的消息。”

她對天子沒有什麼特殊的感情,老老實實“哦”了一聲,準備繼續聽主公講解。

主公不講了,“辭玉,你怎麼看?”

她捧起了杯子,喝了一口熱茶,“什麼怎麼看?”

“曹操此舉,是忠是奸?”

“……我雖然書讀的少,”她說道,“也知道他是個白臉。”

主公的眼睛裡滿是疑惑,“白臉?”

……這個怎麼形容才對?

她想了一會兒,決定用一些彆的東西來輔助說明她對曹操的印象。

“我之前跟隨我兄出使鄄城時,”她說,“我兄對我說,若將來在戰場上見了諸夏侯曹那群人,一個都不要放過。”

在那裡烤火的主公將自己身上的氅衣裹得更緊一點,說話時就顯得有些悶聲悶氣。

“元龍隻是惡其屠.戮徐州……”

“這就夠了,”陸懸魚平靜地注視著主公,“我不在乎他是忠是奸,夏丘城的百姓也不在乎他是忠是奸。”

主公對上了她的目光,裡麵有些探究,也有些感慨,但那些複雜的感情最後化為了一種辛酸的東西。

“若是幾路諸侯中,天子更加信任他,因而選擇了他這一方呢?”

天子為什麼會信任他?

因為他逆了朝命,攻伐了徐.州嗎?

因為他在作戰失敗的情況下,回撤兗州還能輕鬆砍了董承的狗頭嗎?

還是因為在袁紹與劉備之間,天子權衡利弊,從權術的角度選了一個更有可能倚靠他,因此可以抱團取暖的人呢?

她撇了撇嘴。

“那我再加一句,”她說,“我也不在乎天子。”

主公的眉毛深深地皺了起來,“無禮,在外不可說出這樣的言語。”

“我聽孔北海在學宮裡與人爭辯父子之情,他說父母與子女之間,沒有什麼天生的恩情。”

在學問方麵也被孔融輕鬆碾壓的學渣主公一時呆住了。

“如果說父母與子女有恩義,也應當是父慈之後,才有子孝。”

“他那等文士,尋常辭賦寫多了,因而喜歡寫起這些驚世駭俗的東西,”主公勉強地說道,“你不要被他帶歪了,尤其不要用這些孝道上的東西來套君臣之義。”

“不過天子確實對我沒什麼恩就是,但這不重要,”她平平淡淡地說道,“重要的是,他對天下千百萬生民也沒什麼恩義。”

“胡說八道!高祖斬白蛇,滅暴秦,約法三章,救天下黎民於水火,如何無恩義?!”

她的手指向上指了指,“雒陽那個皇帝,他也斬白蛇了嗎?或者也不要他斬白蛇,他如文景明章一般,做出什麼功績了嗎?”

主公瞪著她,“天子尚在弱冠之齡,你如何能這樣要求他?”

“我為何不能呢?”她耐心地說道,“他是天子啊。”

東漢出了一堆小皇帝,這些小皇帝當中,不少命不太好長不大的,有的死得很明白,有的死得不明不白,反正朝廷漸漸烏煙瘴氣,將這架漢光武帝時重造,漢明帝、漢章帝時期好好修繕過的馬車糟蹋了個稀爛。

……但老百姓又做錯了什麼呢?

權力是自下而上的,下層認可,才有上層的權力。

因此居於權力最頂峰,被萬民供養的皇帝不是理所當然該擔負起整個國家的責任嗎?

如果不能,那鹿就算飛了,等著天下諸侯們一起追吧!

誰追到算誰的!誰也彆跟她講這些君君臣臣的東西!她祖上沒吃過漢室一粒米!

“總之,”她將話題重新拉回來,“我不在乎曹操,也不在乎天子,主公你說吧,咱們要怎麼乾?”

劉備的想法很明確。

雖然曹操袁紹作戰風格是想乾就乾,根本不向朝廷報備,但他作為宗室成員,還很在乎朝廷的神聖性,因此同樣是準備迎漢帝,徐.州就要多想一點辦法。

待到開春時,劉備準備領一萬兵馬至宛城城下,牽製曹操的注意力。

與此同時,陸懸魚就可以幫張邈張超救援臧洪,打穿一條從東郡到洛陽的路。

這條路通了,劉備就可以表奏朝廷,迎天子來徐.州了。

“主公隻是想迎天子,所以才欲救臧洪嗎?”她幽幽地說道,“二位張公知道了,一定很傷心的。”

主公的臉微微綠了一下。

“他們知道。”

“……哎?!”她大吃一驚,“他們從來沒和我說過!”

主公那發綠的臉色又恢複平靜了。

“你偶爾也學一學那些戴了發冠的人怎麼說話吧。”

發冠?她摸摸自己的頭頂。

……她也有發冠,還是同心繡的,皮製的棕褐色武冠,上麵有饕餮紋,繡工很好,她平時都舍不得戴。

“我是說,”主公已經完全心平氣和了,“男子滿二十及冠,這個意思。”

……說得好像隻有她一個不會看彆人眼色似的,況且就算她不會看彆人眼色,她會打仗啊。

主公似乎看出了她的潛台詞,咳嗽了一聲:“你小小年紀,不當這般懈怠,拿自己當呂布一樣看待,這可是要令爾自誤的。”

陳宮的屋子提前燒好了炭,因此呂布走進來的時候,暖得他打了個噴嚏。

“公台這屋子裡熏了什麼香,”他一邊揉鼻子,一邊嗬嗬笑道,“好香啊。”

陳宮心平氣和地看了呂布一眼,引著他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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