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第三十四章(1 / 2)

太陽稍稍西斜時, 這支軍隊已經走到了黃河岸邊。

斥候哨探謹慎地策馬上前,居高臨下四處探查時,驚起了一叢又一叢的水鳥, 有幾個小軍官手癢想要試一試自己箭術,便拉弓射箭, 對著那群剛飛回來不久,忙著吃吃喝喝,築建美好新家園的北遷來客便是一箭。

有人沒射中, 垂頭喪氣,有人射中了,歡天喜地。

——能打個獵, 也算是此時行軍的一點好處。

“營地就紮在這裡吧。”

大張公發布了這樣的命令,士兵們立刻跑去後麵的輜重車處, 從車上開始往下卸帳篷、圓木, 柵欄, 以及最重要的——鐵鏟、鐵錘、繩索、以及諸如此類的工具。

先用腳丈量出營地大小, 確定轅門開在哪,柵欄怎麼排, 然後開始將這些現成但簡陋的防禦工事釘進地裡;

確定了取水、儲水、造飯的地方之後, 再挖出各營解手用的土坑, 各自要拉開距離, 防止瘟疫;

他們暫時還在黃河南岸的青州境內, 因此不需要過於擔心敵襲問題,壕溝、尖刺、吊橋都省了, 最多布兩個拒馬放在轅門旁也就夠了。

士兵苦哈哈地乾活,軍官苦哈哈地監工,功曹苦哈哈地記錄各項物資發放, 並查驗輜車上剩餘物資,尤其是糧草,是否不曾被雨水打濕,更不曾發黴。

和張邈的軍隊比起來,並州騎兵這邊的生活略好一點。

他們帶了不少扈從,專門負責這些瑣事,因此從隊率往上都不需要乾活,也不需要監工了,一股腦地跑去濕地,驚起鷗鷺無數。

她的營帳很快就被搭起來了,親兵們負責乾粗活,小二和小五負責做家務。

她什麼活也不做,就坐在案幾前玩沙子。

……這個時代的沙盤真痛苦。

沒什麼靠譜的膠水,要麼用漿糊,要麼用動物膠,怎麼都不能簡單且乾淨地將沙山固定住。

她抑鬱地盯著眼前的沙盤看。

沙子被顏料浸泡過,呈現出不同的顏色,靛藍色的沙子代表河流,碧綠的沙子代表叢林。

她捉起了一把靛藍色的細沙,在兩片平原之間開始灑,灑得很小心,蜿蜒著,時不時還要拐個彎,停一下。

……張遼的腳步聲就是這時候衝進來的。

他原本就身形高大,又穿了一身的甲,似乎還扛了什麼東西,因此腳步格外沉重。

她的手跟著他的腳步震了震,落在沙盤上的靛藍色細沙就跟著輕輕地跳了跳,灑在了平原的北麵。

“辭玉!”他喊了一聲,“你看!今天晚上咱們可以烤這個來吃!”

陸懸魚的手一哆嗦。

“黃河改道了!”她悲憤地嚷道。

……黃河並沒有真的改道,儘管在曆史上,它肯定改了很多次道,甚至被稱為“豆腐腰”。

不過濮陽這個地方,自古以來也是飽受了多次黃河決口改道的侵擾就是。

陸懸魚不知道從三國往後的黃河是怎麼跑來跑去的,但光從漢朝來看,它就已經亂跑過好幾次了。

漢武帝時濮陽這裡的瓠子決口,一口氣淹了十六個郡,一路南下奪淮入海,淹了二十餘年,最後漢武帝親自跑來,恭恭敬敬獻上許多祭品,而後征發民夫堵決口,算是消停了八十餘年;

再然後是王莽時期,黃河又決口了,這次是從魏郡開始狂奔,在兗州、青州、徐.州附近足足奔跑了近六十載。

這就很離譜啊!古人平均壽命才多少,這個王朝壽命一共也就四百年,這就足足跑了八十餘年!

不過自從王景治黃河之後,至今已有一百餘年,黃河都沒有大規模泛濫過。

……考慮這些似乎有點跑題了,但其實陸懸魚怨念的事隻有一件:

王景治水以前,黃河是在濮陽南北兩岸來回跑的,有時在南,有時在北。

如果在北的話,她完全不需要過河,悄悄地從泰山跑進東郡就行。

這樣的好處有很多,比如最顯著的兩個:她行軍可以非常隱蔽,儘最大可能不被袁紹發現,這樣就可以考慮突襲的戰術,並且有很高的成功率;

袁紹的軍隊需要過河才能到達濮陽,因而他們在東郡是背水之戰,隻要袁紹不是兵仙韓信那樣的人才,士兵們的心理壓力肯定相當大,會因此影響到他們的士氣,更會影響到戰爭的結果。

……但這些想法都隻能想想而已。

因為王景治理過之後,黃河暫時停在了濮陽以南。

現在壓力給到了他們這一邊,需要渡河的是他們,需要背水一戰的也是他們。

“既如此,還稱什麼濮陽呢?”她抱怨道,“黃陽不行嗎?”

張遼連連點頭,“自然行的,待以後能回並州時,我打一頭黃羊來給你烤了吃。”

張邈和張超兄弟簡單洗漱之後,也過來了。

四個人坐在那裡,看兩個美少年一邊轉動著那隻長得有點像鹿的東西,一邊不斷切下外焦裡嫩,滋滋流油的烤肉送過來。

她撿起一根肉條,一邊塞嘴裡嚼嚼,一邊想著該怎麼說接下來的事。

“這幾日行軍,二位張公可還習慣嗎?”

張邈很開心地摸摸胡子,“將軍不僅精於謀略,善於用兵,連行軍時諸多雜事亦這般心細如發,現下營中不比以往,每逢行軍必有逃走或染疫之事,已漸見杜絕了。”

她也很開心地摸摸下巴,“那就好,我準備明晚夜襲倉亭津,二位張公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嗎?”

張邈的手一哆嗦,扯下了幾根胡子。

張超的筷子也沒拿穩,那塊肉就突然掉在了地上。

“為何要夜襲倉亭津啊?!”這個是張超。

“為何要襲倉亭津啊?!”這個是張邈。

“咱們要渡河,隻有渡過黃河後,才能南下濮陽,救援臧洪。”她耐心地解釋道。

二位張公連連點頭。

“對於東郡來說,咱們是敵人。”

二位張公點頭的幅度略慢了一點。

“想要拿住這個渡口,”她說,“夜襲是最好的辦法。”

二位張公不點頭了,愣愣地看著她。

“倉亭津河道既寬,河流且緩,現下雨季未至,河水枯竭,大可夜半派三千軍士悄悄渡河,天明時便可輕取倉亭身後的範城。

“這兩三日裡,咱們偃旗息鼓,將旗幟都藏起來,隻在離河二十裡外的地方悄悄行走,路上遇到行人,便抓進軍中,不令他們有機會去報信,待渡河之後,再放他們走。

“這樣一來,咱們得了倉亭津,輜重糧草皆可囤於此城,供你我從容南下。即使臧子源欲攜濮陽老幼同歸,袁紹派兵追趕,也有了這個易守難攻的據點,其事可成矣!”

帳篷裡陷入了詭異的寂靜,隻有火舌舔舐烤肉時發出的劈啪聲。

張遼兩邊看了一會兒,開口詢問,“孟卓公若有難處,但講便是。”

張邈沉默了一會兒,“倉亭津與範城畢竟皆在東郡境內,我二人原為救臧子源而來,安能奪人之地?”

……話說得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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