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第三十八章(1 / 2)

以前的張超聽到這種話, 大概是會很不高興的。

他是閥閱世家出身,年紀輕輕便當上了兩千石高官,而且還是大郡的郡守,一路順風順水, 雖然因為急公好義、禮賢下士而得美名, 但那畢竟是對“下”的態度。

但現在他聽了小陸將軍這樣的話, 一點也不生氣, 而是摘下頭盔, 一邊抱著走上土堤,一邊仰著頭大聲問她:

“辭玉將軍, 今日這一戰,我軍是僥幸贏的嗎?”

她想了一會兒,搖搖頭。

“殺顏良不算僥幸, 他這樣的性格,袁紹不該令他獨領一軍, ”她說道,“但你們因殺他而得到了一個突入濮陽的機會,這的確算是僥幸的。”

這個名字總被反複提及, 但在這一刻, 它有了很不一樣的感覺。

“濮陽, 濮陽, ”他反複咀嚼著這個名字,眼睛裡湧起了一股光亮, “子源!援兵終至矣!”

她微笑著看了他一眼, 沒有多說話。

夕陽西下,他們需要打掃一下戰場,修整一下兵馬才能繼續行軍。

對於這支張家軍來說, 第一次真刀真槍地上戰場就獲得了這樣的大勝,實在是振奮人心,即使是原本最為恐懼戰爭的士兵,現下似乎也有了信心。

營中到處飄滿了烤肉的香味,有人高聲歌唱,有人歡聲大笑。

——自然也有士兵在偷偷哭泣,打仗就會死人,他們這些士兵裡多有同宗、同族、甚至是一家的兄弟子侄齊上戰場的,無論哪一個士兵戰死,都會有一群為他哀悼的同袍與族親。

但不要太過傷悲,他們彼此這樣安慰道,主君說了,這些戰死的士兵屍體會被運到倉亭津,裝船運回青州那邊再下葬呢!

這真是前所未有的恩典,因為這場之後,天氣漸漸炎熱,戰爭烈度也逐漸增加,不斷死去的士兵就隻能就地埋在東郡了。

但這其實也沒什麼,因為對於張邈張超的士兵來說……他們本就是兗州人啊。

中軍帳中沒有這些傷春悲秋的事,除了美酒佳肴外,還有抬進來的兩個沉甸甸的箱子。

打開一個箱子,裡麵金燦燦的一片!

張邈很認真地說道,“今日能勝顏良,我兄弟皆感將軍之恩哪!”

“沒有什麼!沒有什麼!”她嚇得趕緊擺手,“這太多了!不至於!”

打了一場就給這些錢,繼續打下去還了得!

想當年她在羊家殺豬時,每天算計著攢個幾十上百錢的,做夢也想見一見從天而降的屬於自己的一大筆錢。

現在就這麼突然來到她的麵前了,這就是雇傭兵的快樂嗎?!

“將軍願將兵法傾囊相授,非圖財物,蓋因將軍乃是重情之人,”張邈鄭重道,“此金亦非酬謝將軍此行,而是我二人之束脩呀!”

張邈離席就是一個大禮,迅雷不及掩耳!

張超慢了半拍,於是兄弟二人的行動就不是那麼整齊,但還是給她嚇到了,趕緊起身扶他們起來。

“你們不是已經給了我束脩嗎?”她一緊張,就想趕緊說點話。

抬起頭的張邈有點迷惑,“何時給了?”

……她艱難地伸出兩隻手,比劃了一下:“那六個美少年。”

氣氛好像突然變得有點尷尬,下首處張邈自己家的那幾個文官武將都在頻頻側目。

一旁的張遼也突然轉過頭來,幽幽地盯著他們看。

“那六名僮仆,”張邈艱難地說道,“隻是送給將軍打掃帳篷,挑水牽馬的。”

“孟卓公特意說了,”她說,“他們都是特意挑選教習出來的。”

張邈看了她一會兒,張超悄悄將頭低下了。

“真不愧是辭玉將軍啊!”他突然就這樣沒頭沒腦地感慨了一句,然後大聲地把這個話題跳過了!“總之,這一箱是束脩!將軍一定得收下!而那一箱——!”

……她伸出一隻手,還想打斷他的時候,張邈已經飛快地繼續說下去了!

“是酬謝文遠的!”

……似乎還在擔心她繼續說話似的,張邈又趕緊大聲補了一句,“今日所繳軍資,已分一半送去並州營中,這一箱是文遠的!”

張遼似乎也吃了一驚,不過笑著擺了擺手,“孟卓公俠名天下皆聞,臧子源氣節更堪稱海內義士,在下能隨將軍來此襄助一二,亦是在下之幸,孟卓公何必如此?”

……講得似乎很好,但也沒啥特彆。

但不知道為什麼,張遼這一番話之後,張邈似乎就平靜下來了,整個人從剛剛有點尷尬的狀態又恢複了那種爽朗瀟灑的樣子,聲音也變得正常了。

“文遠立此奇功卻不能名傳於世,區區金帛之禮,算得上什麼!”

他這樣豪邁地說完,看到張遼似乎還想推脫,便哈哈大笑起來:

“況且聽聞文遠尚未成家,這一箱金帛且先攢下,待得將來好事將近,添作聘禮如何!”

“文遠將軍這樣的英雄人物竟還未成家?”立刻有人接上了主君的話,開始打趣,“若這消息傳出去,待將軍再來小沛,怕年輕女郎輕易不能放將軍出城!”

“何用回小沛!我有一個侄女,將軍!”

雖然關於上座那位陸將軍的婚事,大家不太敢拿來打趣,但張遼這麼個青年男子的婚事顯然是可以稍微關心一下的,於是氣氛和話題一下子就轉了過去。

張遼稍微抻脖子望了一眼帳中央那一箱金帛,又幽幽地看了她一眼。

……咳。

“你覺得,”身後有人在竊竊私語,“這個比那個強,還是那個比這個強?”

“哪個?”另一個人小聲問道,“你是說那位貴人?”

“就是他,一見那個容姿風度,就知道他一定是大家出身,差不了,”第一個人又開始嘀咕,“雖然看到咱們就生氣,但可見對將軍是真心的!”

“這是什麼話!”第二個小聲說道,“你忘了是這位張文遠將軍為先生報了仇嗎?”

那人倒吸一口冷氣,“你說得對!咱們果然還是該多幫幫小張將軍!”

兩個捧著壺站在身後的美少年一頓嘀嘀咕咕後,達成了一致。

……陸懸魚很想轉過去瞪他們一眼,想想還是沒好意思。

箱子抬下去了,接下來繼續一邊慢慢喝酒,一邊聊一點正事。

“將軍,彼軍主帥已失,濮陽之圍可解否?”

張超這樣問過之後,她想了一會兒,搖搖頭。

“咱們開了個好頭,”她說道,“但這才第一步。”

首先運送糧草的隊伍不會現在來,他們需要分一些人守倉亭津,這個渡口實在太重要,直接影響到他們有沒有退路,將來救下臧洪又有沒有退路,因此直到臧霸的車隊兵馬到了,這部分兵力才能調動。

另一方麵,冀州軍仍有四萬餘人,他們並非遠路而來,而是在自家門口打仗,因此即使顏良被殺,他們仍然不至於立刻就驚慌失措,棄營而逃。

尤其是這支軍隊有個嚴重的問題:

他們的戰略目的到底是啥?

張邈張超想救臧洪出來,可以說這個保底目標很好完成,現在幾乎就已經完成了——衝到城下,臧洪跑出來,跟著一路狂奔到倉亭津,過河繞路青州去小沛,完成。

但如果臧洪所說的“救”不是這種救法呢?如果臧洪想要的是擊退袁紹軍,保住濮陽甚至是整個東郡呢?

這同樣也是她希望達成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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