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麾下有精卒十萬,騎萬匹,”高順說道,“足以為劉使君大患。”
“若他擔心十萬兵馬仍攻不下青徐呢?”張遼說道,“又能發多少兵?”
高順皺起了眉頭。
“公孫瓚已滅,他又新收幽州兵數萬,雖路途遙遠,但確可調用。”
“若再加匈奴、烏桓、鮮卑呢?”
兩個並州人一起陷入了思索中。
袁紹的實力堪稱深不可測,其中不完全是因為他雄踞河北土地。還有一個緣故是這些北方的異族多半對他服服帖帖,而他也大加親待,甚至將族女嫁了過去,結成兩家之好。
這些被嫁過去的袁氏女過得好不好沒人知道,不過以烏桓鐵了心跟袁紹共進退的態度看來,這種聯姻很顯然收服了烏桓人的心。
但他們畢竟是異族,是胡兒,用他們的兵進入中原,對於世代駐守邊疆,為大漢守土的並州人來說,很有點看不上。
“除非袁紹親至,”高順說道,“節製那般胡人。”
當他話音剛落,這兩位至交好友一起看向了呂布,想要這位並州名將也發表一點寶貴意見時,苦苦守在門口的親兵突然跑了進來!
“袁紹發檄文了!”親兵嚷嚷道,“將軍!小人也搶了一份!”
不管這些檄文被抄寫了多少份,肯定有一份被送去陸懸魚府上。
……當她拿著檄文走進來時,原本在等著她的楊修立刻起身,表示要告辭。
“告辭?”她有點發愣,“先生在這裡等我,不是有事要說?”
楊修欲言又止。
她皺著眉頭,看他伸出一隻手,點了點她手中握著的那卷絲帛。
“怎麼了?”
“將軍不是要看檄文嗎?”
“是啊。”
“在下不便在旁……”楊修說完,看了看她一臉懵懂的神色,不得不把話說得更明白一點,“袁紹發檄文征討青徐,其中必然多有不敬之語。”
她恍然大悟,“你是怕袁紹罵我?”
楊修低了低頭,默認了。
“沒事,沒事,”她擺擺手,走上台階,“我家主公清清白白的,他能罵出什麼花樣啊?這都是小事,先生一起來看就是!”
她這樣大度的表示,楊修似乎是覺得卻之不恭,便行了一個揖禮,跟著湊過來了。
這紙檄文可以被稱為《為袁紹檄徐.州文》,聯合曹操,聲討劉備。
在她看來,劉備確實是個挺合格的主公,不說什麼英明神武吧,至少對朝廷,對下屬,對百姓都挺厚道,平時除了愛乾點手工活之外也沒什麼殘暴荒淫的不良嗜好。
……前麵一段非常拗口的場麵話,先說一說忠臣什麼樣,奸臣什麼樣,比如忠臣如周勃劉章,奸臣如呂產呂祿等等。
然後就開始了人身攻擊:
——左將軍劉備,篡稱漢室,實為野氓。織席販履,畔降不定。
“這什麼胡話,”她忍不住說道,“姓劉的有什麼了不起,還要篡稱的?再說涿縣住的全是劉氏宗親,他怎麼編?”
楊修似乎有點想笑,但是忍住了,聽她這麼說,也一臉嚴肅,“必是汙蔑。”
嗯繼續看。
中間是一段董卓禍國殃民,袁紹為了能夠匡扶漢室,所以集結英豪,劉備這種無名小卒,隻能跟著公孫瓚混一混,寸功未立,一心己私,果然狼子野心漸漸顯露:
——去公孫而投田楷,畔田楷而從孔融,背孔融而就陶謙,奪徐州而篡牧守。
陸懸魚把檄文摔桌上了。
“這是不是有點不要臉,”她說道,“從平原開始我就在的啊!怎麼就叛田楷了?田楷借點兵還帶要錢的,你知道平原城什麼一窮二白的地方嗎?你見過窮鬼互相刮錢的嗎?!我們那時候就互相刮啊!”
楊修那張嘴上來下去,不停地抿,快抿成了三瓣嘴,“將軍,將軍,你說過不會動怒的。”
“我也沒動怒,”她忍著氣嘟囔了一句,“我就說說。”
“……要不彆看下去了?”楊修小心道,“檄文其實不過如此。”
……那不行,她還得繼續看看,後麵又寫了些什麼。
——陶公遺嗣,不留高位,恩主罹難,不思悲憫。
“胡說八道,陶謙留下來的那群丹楊兵,我們供著吃供著喝還供出了一場大亂子!好懸沒把下邳城給供了去!”
“是是,在下也略有所知。”
——左右皆屠狗刑徒,信用婦人。
“……罵誰呢?”
弘農楊氏出身的楊修這次不接茬了,剛剛臉上的笑容也收了,似乎還悄悄地挪開了一小步。
——糜竺糜芳,商賈賤業;關羽張飛,屠戶刑徒;名士高門,遠篡遼左;詩書世家,曲身卑吏;禰衡狂徒,信用肱股;呂布三姓,約為兄弟。
她的指骨關節開始咯咯作響。
檄文還在被抄往四麵八方,很快就到了範城,又很快從範城繼續向著各個方向而去。
——臧霸泰山賊寇,錦服持縣官舞於當庭。
臧霸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頻興兵戈,河岱之間不敢生男;屢索民女,青徐之間罕見顏色。
“這什麼意思?”湊過來看檄文的女兵小聲問同伴,“這幾個字我都認得,但是連在一起,我就不認得了!”
“……快閉嘴!”
——往西曹兗州討之,郯州狼奔,彭城鼠竄,數圍於下邳,大將軍哀憐生民,尺書救之。
夏侯惇陷入了沉思。
——劫持乘輿,擄掠公卿,拋忠貞於道旁,棄皇後於遠地。
小皇帝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
——是以道路側目,士民嗟怨,有才學者蟄居學宮,有德行者避亂遼東。
孔融摸了摸胡子,“陳孔璋倒是寫得一手好文章,這樣的人,將來該請到學宮來。”
他說完話之後,看田豫沒吭聲,略有些奇怪,“國讓覺得此檄文文采若何?”
“我覺得,”田豫說道,“將軍說不定不想再看到他了。”
“哈哈哈哈!”孔融爽朗地大笑起來,“兩軍對陣,不都如此麼!小陸將軍久經沙場,豈會沒見過這個?”
“……她真沒見過。”田豫艱澀地說道。
當張遼看完檄文,急匆匆地跑來陸廉府上時,正趕上了這樣的一幕。
門外有親兵在探頭探腦。
屋子裡卻安靜得能聽到蜜蜂在院中嗡嗡作響。
忽然拔起一個怪異而暴怒的高音!
“我嘩——你大爺的!這誰他嗎寫的?!”
楊修膽戰心驚地瞟了一眼紀亭侯看的那句話,立刻了然了。
——又好婦人名馬美服,置女吏三百,遍布州縣,牝雞司晨,白晝宣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