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第七十九章(2 / 2)

那些步兵也許是偽裝的,但在潰散中真的跑散了陣型,也許根本不是偽裝,而是一群原本就是用來誘敵的雜胡奴隸,他們無法衝擊漢軍正麵,漢軍得以將兵往兩翼增援,這才是騎兵衝不下這一陣的真實原因。

……如果他沒有及時警醒,在陣型鬆散的情況下被這支騎兵衝擊呢?

騫曼的主力畢竟未損,驅策著大軍漸漸向北撤去,張超則不準備立刻追擊,畢竟往北就是冀州地界,他不準備在這一條危機四伏的前線上走得太遠。

因此陸白領了一小隊騎兵前來時,天色還未晚,戰場還沒打掃乾淨,還有一串兒俘虜被軍士拉過來,請示張超該怎麼處置。

“這百十來人有什麼值得處置的,”張超很是納悶,“砍了頭,丟進黃河便是。”

陸白想了一想,立刻製止住了他。

“孟高公,且先莫殺,”她說道,“或許有用。”

“小陸校尉要民夫來用?”張超會錯了意,“那些胡狗聽不懂言語,當民夫也難用的。”

她想了一想,“不當民夫,或有彆用。”

藏貊的手腳都被捆住,頭也被重重地打了一下,因此昏昏沉沉了半天,什麼也看不清,什麼也聽不清,隻能全神貫注地感受著從上至下的那股疼痛,以及鮮血流過顏麵的溫暖。

他和其餘幾十個俘虜一並丟在板車旁,有兵士在不停地將戰死的同袍搬過來,準備點齊了人數,確認了身份之後再埋葬。

不管是對於鮮卑人還是漢人來說,這都不是好活,因為那些再也無法相見的死者中有他們朝夕相伴的兄弟,而這些兄弟又無法得到一個體麵的安葬,這就更令人悲傷了。

藏貊覺得自己也得不到這樣一個葬禮了。

他若是死在家鄉,原本是可以牽一頭肥狗來,在狗身上蓋上他最好的那件皮衣,再加上他最喜歡的那張弓,還有一袋箭,這些陪葬品與他的□□都會經過火焰的洗禮,而後在族人充滿悲傷與稱頌的歌舞中,他將牽著自己的愛犬啟程,去往遙遠遼東的那座聖山。

現在他什麼也得不到了。

這個人就這樣昏昏沉沉地靠著自己的奴隸,默默地流淚。

直到有人來到了他的麵前。

“你是個頭人,”那個清冷的女人聲音在他的頭頂高高響起,“頭人一般是聽得懂一點漢話的。”

他愕然地抬起頭。

張超打量了一會兒陸白,又打量了一會兒那個灰頭土臉的男人。

他很想知道陸白是如何看出這人是個頭人,陸白似乎聽到了他心裡話一般,遞給他一張弓。

“這是角端弓。”她說道。

那個鮮卑男人愕然地瞪著她看了半天,然後突然用生硬的漢話開口了,“可你是個婦人。”

“我聽說鮮卑與中原習俗迥異,頭人議事時,婦人亦可在旁出謀劃策,”陸白很平靜地說道,“我是婦人又有什麼關係?”

直視女子是於理不合的。

但張超忍不住又看了看陸白,感覺心中詫異極了。

陸廉姐妹都是雒陽人,亂世來臨前也沒有什麼名聲和官職,更沒聽說貿貿然去過邊地,她到底如何知道這些異族之事?

“張公寬仁,或可饒你一命,你要用什麼來報答張公的恩德?”

“將軍……將軍天威,隻要我有的,都給你們!”那人惶恐得渾身都在顫抖,“不知——”

……難道是要糧草財物?

張超深思了一會兒,看向陸白時,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你且來講一講,你們的頭領是誰?”

這支鮮卑軍的頭領是檀石槐的孫子騫曼,年紀尚輕,同堂兄魁頭多有爭執,因此二人分了兩支兵馬南下。

不過就在昨日,魁頭領不足百騎逃到了騫曼軍中,狼狽至極,堪稱是僅以身免,大概以後威儀不再了。

張超忍不住發問了。

“既然曾有齟齬,他如何還敢投奔騫曼?”

那個名叫藏貊的小頭人眼睛裡全是迷惑,張超不得不將“齟齬”轉化成更簡單點的詞彙,於是他領悟了。

“魁頭雖然走,步度根尚在,且又領數部之眾,”小頭人說道,“騫曼急切間動手,恐怕不能服眾。”

他這樣說完,麵前一男一女兩個漢人軍官開始沉思起來。

對於張超來說,他得先嘗試代入鮮卑人那種混亂的社會關係中去:鮮卑人生活環境惡劣,想要對抗外敵,就必須結成部族,並肩作戰,他們甚至有兄終弟及的習俗,就為保持每一個頭領都是強有力的青壯男子。

……但他們父子兄弟之間又能殺得全然不要臉麵,對於受過儒家教育的漢人來說,有點難以想象。

陸白想的比他更接地氣一些,她在思考結束後,便命令士兵將這個鮮卑頭人的繩索解開了。

“兄弟之間相互攻殺,可不是領導鮮卑部族的好人選,這樣的人沒有品行,自然不能服眾。”

“是,是……”小頭人小心翼翼地接著她的話,“部族中也多有怨言,都覺得他們這樣爭執,終究是不能長遠的。”

陸白伸出手去,輕輕地在那個頭人的肩頭拂了一下,“藏貊頭領這樣聰明機敏,性情又這樣寬和,我覺得就很適合統領鮮卑全部啊。”

她的話輕飄飄的,沒什麼分量,那個小頭人卻嚇得一下子又坐下去了。

陸白的笑容消失了。

“張公寬恕你的性命,這樣大的恩德,難道你不想報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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